未满十日不可以走出衍盛堂半步,即便死也要在大殿里待满日子。说这是一种酷刑不为过,甚至毫无人性可言。
此时,口吐鲜血的栗海棠被抱到后殿的榻上,栗君珅跪在榻边拿帕子为她擦掉汩汩溢出口的鲜血。
“大夫呢?请来没有?”
看着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栗君珅朝着围在身边的人们怒吼。
围过来的各氏族人们皆默不作声,谨守规矩地站在十步之外,以一副担忧的神情静候。
“滚!都给我滚出去!”
栗君珅抄起榻上一个瓷枕砸过去,瓷枕摔得四分五裂、叮铛作响。
静默的众人吓得后退一步,有几个人反应不及时差点被前面的人撞倒。
“各族长和族长夫人来了。大夫来了。画师先生来了。”
祠堂的老执事匆匆跑进来报出一连串的来者,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栗君珅见各族长和族长夫人出现在后门外,他接过老执事怀里的被子贴心地为海棠盖好,才谨守礼规的悄悄后退几步。
八位族长走到榻前,看到榻上栗海棠口中开始吐黑褐色的血水皆变了脸色。
栗族长指着海棠,结结巴巴地说:“中、中、中毒?”
莫族长颌首,肯定道:“是中毒。”
站在最后的大夫一听“中毒”二字,不自禁连连后退。他是大夫不假,可真没把握清解剧毒。或者,即便他会解毒之绝术也不敢轻易施救,万一下毒之人是某氏族的贵人呢?他破坏人家的计划,下次中毒就轮到他了。
思来想去,大夫决定明哲保身、小命要紧。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鞠躬揖礼,愧疚道:“禀各位族长大老爷、各位族长夫人,小人医术有限,实在不懂解毒之术。还请各位族长大老爷和族长夫人恕罪!”
八大家族在瓷裕镇立族百年,历代奉先女被下毒谋害已不是稀奇的事情。前有乌氏族的奉先女养的宠物被下毒险些害死主人,后有莫心兰的沐浴水里被掺入使肌肤溃烂的毒被一个侍浴的小丫鬟率先中毒而避险。
此次,不知道是谁针对栗氏族的奉先女搞出来这等肮脏事,在她未真正掌权之时已迫不及待的下手。
每个人暗暗思忖着近日与栗海棠有恩怨往来的人,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栗夫人。
栗夫人妆容精致,一身玫色袄裙端庄优雅。她无视众人的目光,缓步来到榻前,眼帘微垂审视榻上昏迷的海棠。
栗君珅迈前一步,揖手:“父亲,各位族长,儿子肯请亲自去京城寻良医为奉先女诊治。”
“不必。”
莫族长沉吟片刻,回身向诸葛弈揖手施礼,正重道:“老夫知子伯贤侄师从天下第一名医,深谙岐黄之术,身怀解百毒之奇术。如此……”
站在众人之后的诸葛弈徐步而出,揖首还礼道:“莫族长言重了,小侄愧不敢当。此毒能否化解,待小侄细细看来再作定论。若小侄才疏学浅不能为奉先女解毒,还请各位族长早作决定。”
“有劳!”
以莫族长为首,各族长皆揖礼相请。
诸葛弈提袍摆上前跪于榻边,先为栗海棠切脉,再用银针试过她溢于嘴角的黑褐血液,确定此毒并非无药可解,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起身,施礼,他神情淡然、语调平平,“禀各位族长,此毒……小侄能解。但需得将奉先女移出衍盛堂,另置一间宽敞通风的屋子。”
“万万不可!”
栗族长吓得脸色惨白,急急站出来阻拦,“子伯贤侄,你不懂禁食侍祖的规矩说出此话本不该怪罪于你,但我们八大家族的族人必须依着祖宗订下的规矩行事。”
“奉先女禁食侍祖乃代表八大家族的族人向先祖们诚心祈求庇佑,未到十日之期私自离开会惹怒先祖,降祸于八大家族的族人。”
“依规矩,奉先女其罪当诛,便是天皇老子也保不了她的小命啊。还请子伯贤侄尽力救治奉先女,在此谢过!”
栗族长真诚肯求,全然是放下族长的身份来求人的态度。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并且达到他预想的效果,诸葛弈便顺水推舟,揖首还礼:“栗族长言重了。既然有先祖的规矩在此,小侄定排除万难设法救治奉先女。”
“多谢!”
栗族长感激不已,立即吩咐栗君珅留下来听候诸葛弈的差遣,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他定当满足。
诸葛弈再次谢过,请众人离开后殿,只留下栗君珅一人。
栗君珅跪在榻边,忧心忡忡地问:“如何?能解吗?”
“嗯。”诸葛弈轻挑眉梢,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强行喂入海棠的口中。
栗君珅拧眉,疑惑不解地说:“我记得红色药丸是……毒药?”
“对。”
诸葛弈颌首,明耀龙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惨白、呼吸渐渐微弱的海棠。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有人会利用她禁食侍祖的时候下毒手,他日防夜防仍无法设置一道无懈可击的保护网。
“该死!”
诸葛弈气愤地一拳砸在地上。
“你……唉!”
栗君珅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声叹息。
躺在榻上的栗海棠突然有了动作,她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渐渐浓重起来。而随之,她全身抽搐如抖筛,即使诸葛弈和栗君珅全力压制住她也不管用。
栗君珅急得大吼:“你到底会不会解毒!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诸葛弈沉默不语,龙眸微眯掩盖阴寒的戾色。
“君珅,出去告诉他们,奉先女中了五种毒,我只能压制却无解。”
“子伯兄,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不能拿海棠妹姝的性命来试探人心。”
“快去!”
一声怒极的斥吼让喋喋不休的栗君珅恍惚回神,再看一眼抽搐不止、神情痛苦的栗海棠,他咬紧牙关起身冲了出去。
诸葛弈握住冷汗淋淋的小手,轻轻喃语:“傻丫头,挺过这一劫就再也无人敢谋算你。你一定要活下来,不管多难也要活下来。”
“师父。”
浅浅的呼唤是她毫无意识之下脱口而出,亦是她全心全意的依赖。
诸葛弈瞬间湿了眼眸,紧紧握住冷汗淋淋的小手。若让他查出下毒之人是谁,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尽管命在旦夕,栗海棠仍未离开衍盛堂,她承受着毒发的痛苦,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深深依赖的少年——诸葛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