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的话就要算数,罗尔猜过很多解予舜拜托她的要求,都以为会很磨人,没想到是带她去了海底世界。
事情是这样的,学校周五放假的时候罗尔连吃的都没买,腾的一下回家了。因为中午饭桌上奶奶还讲嘞,快到晚上街上的广场有搭台子唱戏的。罗尔想凑凑热闹。
罗尔回来远远就看见奶奶在厨房里忙活,以为是先准备晚饭,走近一看是给在用铁锅翻炒南瓜子。哦,一会看戏的时候可以放嘴巴里磕,这样嘴巴不空,奶奶边翻炒的时候边跟她说,“你忘了你小时候,到吃饭的点还盯着电视看动画片,饭粒全洒在桌子上了,吃一粒掉一粒,我数落你,让你别吃了,说着就要把你手上端的饭拿走,你护着碗,看电视的小黑眼睛转向瞪我,气鼓鼓地说等眼睛饱了嘴巴也要跟着吃一吃。”
罗尔眨眨眼说是嘛,心想我那时候想表达的是饱了眼福所以嘴巴也得吃?不记得了,都说小孩脑瓜子灵活,但我们十几岁的人回忆自己的小时候有些事都记不清了,所以记忆力这个东西吧,怎么说呢,所以课文背得不熟,英语单词背不上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罗尔心里想的知道引发不了奶奶的共鸣,于是她想,自个儿这么想也不对哈,你看看她,真是个矛盾体。而且又带点天真和狡黠。
她眼珠子一转,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般嗅了嗅空气对奶奶说,“奶奶你炒的南瓜子香喷喷的,等会炒好了放嘴里绝对脆得不得了哦。等会就可以尝到了,爷爷呢?等会他可以剥着吃。”
奶奶回答说:“你爷爷去打麻将了,晚上棋牌室管饭吧,谁知道他打到几点钟。”
没人管得了爷爷,爷爷是个狠角色,他应该去唱戏。
罗尔这话又是在心里评论的,有时候她都看不下去爷爷帮奶奶说他,奶奶会告诉她这不是她小孩说的,即使是爷爷的不是,被废除的封建思想还残留着对奶奶的影响,正如奶奶裹得说好听点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说白了就是把脚弄变形了。正义感刚刚发表完毕,唯利感又粉墨登场了,罗尔心里给自己放了个烟花,又踱步出去爷爷那屋找遥控器。声音从后面传到奶奶耳朵跟前,“奶奶,我去看电视喽,您辛苦了!”
在罗尔没看见的角度,奶奶饱含皱纹的脸也舒展开来,像皱巴瘦小的水蜜桃又重新盈润起来一些。
看电视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奶奶叫罗尔吃饭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像渐变色,等到吃完饭的时候,不必看天,天色已经擦黑,昼昏恍然一瞬。
奶奶准备妥当了问又看起电视的罗尔要不要去看戏,罗尔自是要去的,关了电视拿钥匙锁上门提着马扎子去街上广场看戏。到的时候戏台子搭起来了,角儿还没开唱,莫非在后台吊嗓子?奶奶把装着下午炒好的南瓜子的小盒递给罗尔,还给了她到时候可以磕完南瓜子可以扔壳的袋子。又叮嘱了几句叫她不要乱跑。刚落话音奶奶听到熟稔的人喊她的声音过去打招呼了。
罗尔赶紧趁好戏还没开场走了十米远,去了名为“购物城”实际只有两个小卖部那么大的超市。买了些吃的,回来一看,戏已经在演了,看扮相这小生的青道袍上补了许多花布丁,这样的衣裳有个好听的名词叫富贵衣。他嗓子欠一点宽亮,寒酸迂腐也能不俗不火。
正看得好好的,头被人拍一下,罗尔回头看后面的人在看戏,不像恶做剧拍她,回转身体一看又是解予舜。哪都有他,真是。“干嘛?”罗尔耐着性子。“我怎么你了,你看见我这副神情。”解予舜分贝很大表示他的不满。还好戏声和场下的声音盖住了。
罗尔怕显眼,赶紧把他拉走。等离场走远一些,小声说:“公共场合说话别那么大声,还有你莫名其妙就拍我的头,我还笑脸相迎?那我是骨骼清奇还是脑回路独特呢?”
“嗯,有道理怼得挺好的。不过,我是有理由的。”说完一串泛着不锈钢光泽的钥匙环就呈现在罗尔眼前。
罗尔手一揣口袋没有找到钥匙,“这是我的,怎么在你哪?”
“你也太粗线条了,去超市买吃的时候掏钱的时候掉的吧,我刚好来买书,要不是我,你今晚得睡大街。”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钥匙?”
解予舜一嗤,“前脚你刚买完东西,后脚就有人掉钥匙还能猜不出来。”
罗尔只好说,“噢,那就谢谢你。”解予舜马上就蹬鼻子上脸的说你要谢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多了一张去水族馆的票,不去也是浪费,一起去吧。
他看罗尔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急话脱口,“你不会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他怕罗尔拒绝他,没想到罗尔一口答应说好。像极了后来一些事,越是不报希望,反而不会失望。
解予舜把钥匙塞到罗尔手心,他说,“那说好了,这周日也就是后天,下午三点水族馆门口见。”男生说完转身留下一个背影,罗尔不稀得看,现在上初中的小男生一个个都拽拽的。都以为自己是全校女生心中的男神。罗尔自动免疫无感。她想着这个忙帮得反倒是她赚了。于是回去继续看戏的时候,看到小丑拿着一根七八寸长的旱烟袋,插科打诨,罗尔毫不吝啬的笑得嘎嘎的。
想大哭就哭,想大笑就笑。那样的时光流逝的必然是好的、或是好到无法觉察的时光。后来的笑也温婉,哭声逐渐调到消音。后来的罗尔也分不清,自己是怀念这段时光,还是那时的自己。
从没有太远的未来,感叹将成为过去的现在,扯远了。
时间来到了周日,海底世界门口,罗尔同学已经在等了,与大家将要经历的、正在经历的、经历无数的被称为‘约会’这一流程的等待感是共通的,那就是有伸长脖子都断了,眼睛都睁到肌无力了。深有体会,等待的滋味。
又等了一会儿,她视线可及处出现了解予舜的身影。解予舜看了下手表,“罗尔,难得你等我一次,我们去检票吧。”
他这一说罗尔一看自己的手表,罗尔想起了自己似乎把为了对时间更有观念一点,把分针转过角度拨快了时间。把这茬给忘了。
里面还挺大的,虽然是假日,可是人并不多,检票检的很快。
罗尔跟着解予舜走,看他驾轻就熟的样子,感觉他应该来过很多次,左拐右转,穿过隧道,停了下来,停在了它们面前。
罗尔以前在图片上见过,这是第一次真实见到。连透明的玻璃都忽略了,只看见水母长长的裙带飘逸着,那样的悠游,世界万事都与它无关的样子。
视觉漫天的水里只剩它们的存在,耳边是解予舜的清冷嗓音,“它们的一生都是在水的深处一直飘游着,无用、无声无息,若是谁不小心触碰它便会被它的毒素蛰伤。而它们对自己的身上的毒素一无所知。只是利用着它的本能,用少数感官来确定它们周围的世界。这一点和我们初心相似,我来这的时候,心静很多。”
罗尔抬起头,看向解予舜,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淡蓝色的灯光打在他脸庞,留下一层阴影。和在学校里的他不一样。罗尔觉得,他有轻微的抑郁。
她赶紧说,“解予舜,我听说啊,人的精神啊,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回廊,里面还有一面全身镜,从头发丝照到脚趾头尖,走出来,你要面对的只是你自己。”
解予舜的神情淡淡的,直到又参观完了其它海洋动物馆之后,临走之前他对罗尔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他停顿一下,“其实我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