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童话故事的烂梗你自己回家翻童话书去,不过,友善提醒你一下,当务之急是好好练一练你的普通话,来跟我读‘牺息消心象;檐楹溢艳阳,帘栊兰露落,邻里柳林凉,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岗,潭庭月淡荡,仿佛复芬芳。”
这就是他,讥讽起别人来毫不客气。
罗尔心中有一千万只羊驼滚滚奔过,他怼别人别人再怼回去的话只能是自吞苦果。他像蟒蛇皮一样的嘴不经咀嚼能囫囵吞下去很多的庞然大物,将其消化殆尽,吐出残渣毛羽角骨。
“换个简单明了点的?”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罗尔对这曲折不平易的语言自是发音不准,也罢,这家伙活得压抑,太蠢或太精都不是什么好事,他要痴痴发笑就发吧。
这家伙摆明就是要和她唱反调的,他桃花眼的眼相感觉深不可测,没有焦点,罗尔看向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神在看哪里。年岁应该腐蚀掉这双眼睛流露的神采。
“你可别告诉我你枯坐这墙头是为了看星星看月亮。”波澜不惊的语气。
“我下不去了,这高度不至于粉身碎骨,但我怕跌下去个半身不遂拖累家人。”罗尔没好气地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话说跟他说话真费劲。
“我身子骨弱,接不住你,而且你身上全是梧桐毛絮,我免疫力低。”
诶嘿,就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缩头乌龟。
罗尔垂眸,“那不麻烦你,我再想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他是话痨么。罗尔碎碎念。
“办法是想出来的嘛,我想想就有了。”
他不以为然,“等你想到估计天就亮了,我有办法让你现在就能下来。”
罗尔沉郁的眸子里阴影剥落了一层,“真的?”
“你不信我?”
“你才不会轻易帮我呢!”罗尔气乎乎鼓嘴。
“你倒是了解我,那你就投桃报李,把你口袋里的吃的孝敬小爷我。”
罗尔心里啐口水,脸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面上讶然道,“你咋知道我口袋里有芋头?”
“我会透视啊,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我心知肚明。”
罗尔把揣口袋里的两个芋头掏出来,隔空掷了一个弧线,她怕两个一起掷他接不住,糟蹋了她奶奶煮的芋头。
他果然如她所料,罗尔撇了撇嘴,他上小学时打篮球就很菜,老是命不中,不是说女生都喜欢打篮球打得好的吗?
那时候罗尔太浅显,心窗上蒙了层窗户纸。得等捅开了再推开窗才看得清。
“还有上次你和一个女的从我身边走过把我当透明人那次。”他继续掰手指,“还有这次你叫错我名字喊成解予舜。”
罗尔小鸡啄米点头,“是我的错,一并欠着。”
心里却没好气的嘀咕,那是你们班同学姜维,什么一个女的。那次你不是叼着个棒棒糖吊儿郎当的,我惹不起绕开走路怎么了。
至于你和解予舜,一个小学作怪我,一个中学整事精。隔得远我看错了人怎么了。
罗尔把放在口袋里的第三个芋头掏出来给他,她是秉行‘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的人。’遇到这家伙也白瞎。
抛出去前不忘搓扒了一下芋头皮,让它也沾上毛絮。
男孩得到了东西就不拖沓,接过芋头抬脚就走。罗尔反而安定了,他不轻易承诺,但他只要松口了,这事就有山路十八弯的转机。
罗尔撸起袖子,胳膊上被扎的黑印是他用美工刀削铅笔扎的。而后他就是用那把美工刀划他的手臂。
有人喊罗尔的的名字将她从回忆抽离开来,她看到了解予舜,他把拿来的折叠梯打开靠墙,地面梯子与墙形成三角形。夜色下的少年,神色是微然的担忧,“还好吗?我扶着梯子你慢慢下来。”
罗尔扶额,他肯定是觉得一个解予舜张开双臂在下面接着跳将下去的她会骨折。罗尔扭开洗手池的水龙头冲手的时候这么想着。
她洗完后甩甩手上的水,解予舜恰好递了白帕子来,唔,真有环保的格调。
罗尔和解予舜并肩走在校园里,去往他们教室-701班。“你、”两人同时发声打破了相对无言的静默。
尴尬,又是一阵沉默。
罗尔率先又说:“我数学作业没拿,所以来学校一趟。”
“我在男生宿舍寝室里打游戏,一个未知号码发了信息说你在被困在墙头了,让我拿个梯子过去,我披上衣服就去百货之窗买折叠椅了。”
罗尔疑惑的眼神,“你也说了是未知号码了,万一是假的不就让你白跑一趟了?。”
解予舜咳咳两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样有超过一个男同学对女同学的正常关心程度吗?
话题一带而过。
因为到教室门口了,罗尔让解予舜站在走廊放风,借着窗外倾诉的如银如水的月光,逆着光线的角度,不同于日光的灿烈,是一种极其纯洁的,淡然的光波流动。温润而均净,给教室填了一层恬静的味道。
罗尔坐在自己的课桌上,俯身去找王亦然的数学作业,她的课本都包着报纸,作业本叠在上面,书名对在外面,她看到了数学作业被压在下面,她嫌费事,直接一抽,哗啦全带到了地下,罗尔赶忙罗列捡起来。
她看到草稿本里夹的一张飘出来的白纸上写满了一个人的人名,白纸黑字,龙飞风舞,确实是王亦然的手笔。
也许讨厌一个人都爱在纸上写这个人的名字吧,王亦然还是个心善的,没有用红笔写。
罗尔把掉落的东西归位,将王亦然的作业卷吧卷吧夹在胳膊肘下,如一个不速之客出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她看见解予舜站在走廊里正好望着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她,夜色像上好的墨滴入纯天然矿泉水里晕染开来,穿堂风拂过脸上凉津津的。
解予舜说,“走吧。”他转过身向前走去,这背影让她想起,初一上学期的时侯,解予舜和刘明打闹弄撒了王亦然的雪碧,碳酸饮料的小汽泡气体噗噗流出来,遭殃了王亦然和她的课桌书本,王亦然把空雪碧瓶放进了她的桌肚里,让她拿回去卖钱,罗尔起身打开教室窗户晾晾书的工夫,回来的时候雪碧瓶就不见了,王亦然眼神示意她往后看。
解予舜背对着她,隔着一米来远想把手上的雪碧瓶扔垃圾桶里,扔了一次瓶子歪在地上,捡起来再扔,最终走过去捡起来将雪碧瓶捏成扁扁的一个扔进垃圾桶。
漫不经心的略略收敛。
少年人的成长似乎很远又好似很贴近,罗尔抬脚跟上他的步伐。
跟着他左拐右拐,是去学校大门口的方向,这个时间点大门不是该挂了锁吗?罗尔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解予舜说:“大门的锁在夜禁前都是从挂在上面,没合上,里面的人可以拿开,外面的人推不开。”
“门卫的大爷不会盘问我为什么晚上来学校。”
“不会的,”解予舜肯定的语气,“我去百货之窗买折叠椅的时候,门卫大爷估计自己和自己下象棋饿了,在那买挂面。”
“那他应该也买回来了。”罗尔开口。
“面是买完了,”解予舜顿了一下,“不过我和他说面里加个荷包蛋小菜什么的更好。”
罗尔噢了一声。
这是第二次在夜晚单独遇到解予舜了,要不是他是班上同学,她都要认为他就在夜晚出没呢。
眼下倒是没有自己独自来学校拿王亦然作业紧迫感了,罗尔踱着步子,眼看脚下路,转折的角度瞥见了路旁匍匐在草丛里浆红的果子。叶子有倒挂的刺。她想摘着吃,奈何手上还有王亦然的本子,她连忙对解予舜说,“草丛里的这个果子可以吃。”
解予舜摘了一捧,没吃,罗尔看没有装果子的器皿,想起刚才翻王亦然的数学作业的时候,草稿本夹杂在里面,她灵机一动折了个没有提的篮,这篮子也给罗尔面子,堪堪承受了果子的重量。
解予舜接过来掂在手心,说篮子是纸做成的,得去他表姐家倒出来洗洗再吃,顺便住一晚。罗尔一听回去头就大了,自己那么晚才回家,奶奶一定追问个喋喋不休。身上惹的毛絮也让她的皮肤觉得很痒,想马上去浴室冲个热水澡。
大概是罗尔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了,解予舜问她,“你要不先去我堂姐那里冲完澡再回去?我想这样更好。”一副我没别的意思的口气。
罗尔两害取其轻的思量了一下,觉得可行,跟着解予舜走了。
左转右拐几条小道,走向大马路,行驶车辆打转向灯的时候明晃晃闪人眼睛,罗尔下意识抬手挡一下。“跟我走。”低沉的嗓音来自于身边的男孩。
不得不承认呢,他的声线优美,像小石潭记中的‘如鸣佩环’,不像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嘶哑如公鸭嗓般粗嘎。
他自然而然的拉起罗尔的衣袖,带着她穿过马路,罗尔就这样被牵着,她自我感觉像是拉布拉多被牵引绳牵着。
就只是拉一拉衣袖,像触摸漂浮的云朵。
“你不该牵我的。”罗尔说。
“有车过来了,安全起见。”解予舜回。
罗尔的意思是她爬树时衣服上粘了毛絮,但是解予舜是知道的,且是他拿来折叠梯让她从墙头下来的。那他不去拉罗尔洗过的手而是拉她毛燥的衣袖过马路。也许是同学最好避免出什么事不能袖手,总不会只是好心,解予舜不是那怕牵扯的人。他很不能琢磨,恰时随意又无法忽略。总能有安定的意味并掺杂一丝点狡黠神气。
罗尔心略了略,这条马路可以是相当熟悉了,她对东南西北没有什么概念,这条马路往上面就是她家。
离的近好坏各掺,洗完澡直接回家行了,还离得近边,可要是被街坊邻居看见,嘴碎的肯定不顾浓重的夜色,像刮一阵黑旋风般涌向我家的门。
说思想风化太重,讲思想封建太轻。
事出有因阿,罗尔想到此处,不觉放慢脚步和解予舜保持距离,低下头颅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