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这么直接是要干嘛?”罗尔不明所以。
“笨,我刚刚就说她们就是嫉妒,”她给了罗尔一个脑瓜嘣,“起因应该是初一上学期期中考试那次,你好好想想。”
初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七门课考试,位子全都拉的开开的,考试完三天后,语文和数学的卷子由课代表在课间的时候分发下来,各自端详了分数,罗尔以往都是语文和数学反差大,数学擦边球,语文挂彩蛋。这次鲜明的红色分数昭示一切如常。
罗尔把她的回想告诉王亦然,王亦然问她:“考试的时候你前面坐着谁?”
考试的时候数学课代表吴宁坐在罗尔前面,她趁监考老师没注意的时候,偏头悄声问罗尔‘侧坐莓苔草映身’的上半句是啥,罗尔没写小纸条递给她,她把她的语文试卷全摊开,吴宁把胶卷弄掉在地上,她弯腰侧身的时候,瞄到了上半句,‘蓬头稚子学垂纶’
她视力好,断断续续瞄到了几个选择题答案和一个完形填空,还有一个阅读理解题。
政治考试上的时候也如法炮制,罗尔没说什么,虽然在一个班,但平时和吴宁也没什么交集,因为小时候觉得自己名字难听,有特意看看有关名字的故事排解,罗尔对同名的吴宁有亲切感。
罗尔觉得政治卷子的题目很简单都是送风题,她做的很顺就愈发有信心,早早做完了还仔细检查没有提前交卷。
“除了语文和数学是课间发的,其他都是老师在课堂上念分数发的,你政治不是考了九十六分和班长许静一样吗?”
的确是,念分数的时候罗尔都懵了,哪怕她做政治试卷下笔如有神,神采奕奕,她也只给自己估了一个中上的分数,没承想考了个最高分,和班长并列第一。
班长考这个分数是应该的,她这首先会被怀疑是否抄袭。好在考试排座位的时候,班长和她隔的远远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然就是浑身长嘴也讲不清。
罗尔是真的有些后怕,时光倒退她读三年级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刚转到51小,经历几次测验后,被人笑嘻嘻的当面说,‘三红加罗尔’。
罗尔对这话摸不着头脑,但是直觉这不是什么夸人的。
果然女生的第六感在面对不美好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像气象台预测天气一样。
原来班上有三个被公认说很笨的孩子,不开窍,她们都是女生,学习成绩都很差,巧的是她们三个人名字里有不论是两个字的还是三个字的里面都有带一个谐音的‘红’字。
那个胖胖的顶着啤酒肚的中年老师,戏谑的说,你们不应该叫‘三红’而是叫‘三黑’。
她是第四个女孩。
另一帧画面平铺在前,映入眼帘,那是转校第三天吧,老师点到名字的同学到讲台去领自己的练习册,叫到罗尔的时候,老师停顿了一下,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你以前的学校,老师没教么?”罗尔的嘴抿成一条线,回到座位拿笔挑开练习册,入眼全页的红叉。
记忆又旋转到在51小读四年级的时候,考完一次数学测验讲卷子的时候,数学老师指着倒数第三大题,说着道题看似简单一代公式就好,可是很容易忽略限定条件,一马虎就错了我之前上课的时候有提过一次,做错的同学站起来,
全班哗啦啦的几乎全站起来了,读四年级的孩子,平均身高都很高了,端坐在最后一排的罗尔被挡住视线。罗尔索性低头看她的卷子,普普通通的及格分。
坐在她前排的女生环顾周围,全班同学都站起来了,就她坐着,若是学习佼佼者自不用说,可偏偏是一个差生。她扣罗尔的课桌问她怎么不站起来,质问的意味,一样坐后排的‘三红之一’此时站起来的女孩子小声的说,“这一题她是对的。”
前排的女生轻哼一声,满是鄙夷,“这真是奇迹。”
话音刚落,老师摆手示意全班又哗啦啦坐了下来,继续讲课。
那道题罗尔刚开始也是常规的按照公式往里代,得出的结果和做错的同学是一样的,但她把结果倒进题目里发现对不上,她审题抓住限定条件重算得出另一个数就填了上去。早知道当初算出那个答案不改就好了。
本来一直差劲的人,有那么一两次做的好的时候真是奇怪,方枘圆凿般,简直侮辱了‘从一而终’‘自始至终’这类的词,要么你就一直优秀做尖子生,要么你就本分做差生,开始成绩差的人后来努力变好了就保持住,大部分差,一次两次好得离谱,就是让人看不顺眼。
罗尔的思绪到此停住,她对王亦然说:“你是说,我政治和班长考了一样的分数,让人很难不觉得怪怪的,然后她们说了什么?”
“这只是起因,今儿解予舜点名让你吃他吃了一半的橘子,恐怕酸了不少女的。”
“解予舜说了那橘子是酸的。这个深井冰老是针对我。”
王亦然皱眉,“那你就别针尖对麦芒。别自讨苦吃。”她的话变得冷峻。
涉及她和解予舜的事,王亦然格外敏感,罗尔没吱声,知道和感觉到是两回事。
罗尔思忖着,一直到上语文课的时候,胖头恰巧讲的是思考的三个阶段,第一个是‘悬想’: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进天涯路。第二个是‘苦索’: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个是‘顿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罗尔冷不定想到一心想成为圣贤,笃信朱熹的“格物致知”学说,为了实践,王守仁格了七日七夜的竹子。希望能格出竹子之理。但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失败,自己更因此病倒了。
她心想自己虽非圣贤,但贵有自知之明,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几下,就把思忖的这事抛诸脑后了。
放学回家一放下书包,罗尔就去了厨房,灶台上放了芋头,在热气中乍剥了皮,含粉含光,令人甜从心起,甜白二字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来的。现实是手里拢着个烫手山芋,无从下嘴,罗尔跟玩杂耍一样,左右两手交替地、有节拍地不断抛耍。只不过是小球换成了芋头。口中叫唤着,好烫好烫,烫死我啦!
奶奶一抬脚从客厅出来听见罗尔的声音,呵斥罗尔:“罗尔,你咋呼什么,烫就凉了吃,你先过来接个电话。”
“谁找我找到家里了?”罗尔语气犹疑但很干脆迈步,目标客厅座机。
奶奶倒吸一口凉气,她这孙女这话说得像她家老头打牌输了钱,迟迟不还,债主提礼登门拜访。
讨债的和背债的关系是这样的,你欠了别人的钱少,你是人家孙子,狗腿迎合。你欠别人钱太多,人家是你孙子,巴巴讨好。
奶奶由衷希望她家孙女还是她孙女。
罗尔抓起话筒,正欲说开场白,电话线那头率先发问,“喂,你好?”罗尔表面嗔目结舌,心里还为电话线那头暗想的一下,那人会不会觉得自己的问话如枚石子丢入了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它做自由落体,一直落啊落啊,根本没有落到地下的声音,那种微不可闻的声音都没有,无止境的下沉,没有尽头。
电话线的中年大叔男声所幸没有听见罗尔的旁白。
奶奶点她脑门,“怎么不说话?”罗尔嘟囔:“这个人给我打电话怎么还问我是哪位?”
奶奶想了一下,慢悠悠的话飘着了罗尔的耳朵里,“刚刚打来一个电话,我听它响了三声就接起来了,一个女娃子的声音,她说是罗尔家吗?我点头说是,电话就传来了忙音,她给挂了。”
罗尔心想,奶奶你点头电话那头也看不见。奶奶接着说:“我就按了来电显示,重拨回去了。”奶奶一摊手,“这不一拨回去就喊你过来接么,别浪费电话费。”
一个女生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只讲了一句话就挂了,奶奶又打回去了,这回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接的电话。
有很多可能性,代入限定因素,这个女生有说是‘罗尔家吗?’不会是打错,可能女生擅口技,或者这个女生被绑架了,是爷爷打牌的牌友?那为什么不说爷爷的名字,说是爷爷家?而是罗尔家?
嗓音是醉醺醺的,喝的白的,罗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小时候看电视,女主人做蛋炒饭,炒成金包银,隔着屏幕罗尔都能闻见氤氲的香气,奇怪的很,嗅得真切,不像自行脑补的气味。
男人没得到回应,骂骂咧咧的,吧嗒一声像是把话筒扣回去,但是声音没有戛然而止,估计是没扣好,通话还在继续,罗尔听见哐当、呼啦的声音,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夹杂着女人的痴痴笑声,棍棒打到活物发出的闷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