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前一刻还觉得钟离高深莫测,后一刻就见钟离抓起金蛋子,擦了擦,往怀里一揣,那模样像极了粗鄙的爱财之人。
年轻人又觉得自己方才想多了,这么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高深莫测?
就在年轻人思忖的时候,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还拿着之前那金蛋子,眼见钟离又多了几个金蛋子,便欢心的道:“粑粑,春儿要顽!”
年轻人就见那粗鄙的爱财之人钟离,竟然将怀中的金蛋子全都悉数交给了女儿,顿时不由又疑惑起来。
如果真是爱财之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女童,把金子弹来弹去,还往土坑里扔?
年轻人思绪可谓是千回百转,脸上“拧来拧去”,钟离见他脸色阴晴变幻,也不理他,反正钱已经赚到了,只剩下往徐州去。
到了徐州门口,一拍两散,便是两讫了,管他要去徐州做什么?
年轻人流血太多,养了一天,许是身子骨儿好,也可能是以前将养的底子不错,脸色恢复了大抵,众人便准备启程上路了。
小女孩将行礼摞起来,准备搬上辎车,那面儿钟离灭了火,一转头,就见年轻人似乎觉得一个小女孩搬东西,过意不去,因此过去帮衬了。
年轻人帮忙搬着东西,那一沓的东西,累得他额头上全是热汗,险些伤口就给撕开了,而旁边的小女孩搬着比他还大的一沓,竟然还欢脱的蹦蹦哒哒,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
年轻人显然吃了一惊,诧异的看了两眼那小女孩。
难道这父女俩儿,都是奇人异士?
小女孩把东西放在辎车上,回手就接他的东西,年轻人家教似乎很好,道:“多谢。”
小女孩笑嘻嘻的道:“大哥哥在家里一定什么活儿都不做,这些都搬不动。”
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不矮,小女孩天生瘦小,恨不得才到年轻人一半儿,年轻人被小女孩这样一说,还是个大老爷们儿,顿时脸上挂不住。
咳嗽了一声,年轻人道:“我身上有伤,因此多有不便,若按平日里,我能开九石的硬弓,也浑然不在话下。”
小女孩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仰着头看着年轻人,比划了一下,道:“九石?春儿才不信,二石还差不多,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九石的硬弓?”
年轻人笑了一声,道:“你别不信,到时候进了徐州,见了我的从者,让他们告诉你,我平日里是不是开九石的硬弓。”
小女孩仍是不信,跳窜窜的跑过来,扎进钟离怀里,笑着道:“粑粑,那个大哥哥说他能开九石的硬弓呢!”
钟离是不太清楚这个时期九石的硬弓是多大力道,不过按照汉时候的重量计量,一石一百二十斤,九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能去奥运会了。
钟离没有计较这些,因为他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里,只是抬起头来,笑的很亲和,对那年轻人道:“硬弓?贾人可不需要拉弓。”
年轻人被说的一愣,随即咳嗽了一声,道:“完全是为了自保,毕竟这年头儿,兵荒马乱的,许多山匪劫掠商队……是这样。”
年轻人说罢了,赶忙转头,掩饰的帮忙继续搬行李。
钟离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穿着丝绸、家教很好、娇生惯养、八分自负,而且还会武,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最重要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去徐州。
钟离更确定了,到了徐州门口,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定然绝不牵扯。
毕竟……
钟离怕麻烦。
很快众人就上路了,从这里到徐州,他们还有辎车代替脚力,因此十分便利。
别看小女孩年纪还小,但是赶车这种伙计,都是小女孩一手承包的,作为一个便宜爸爸,钟离感觉实在太“欣慰”了,女儿不止长得可爱,而且绝不是熊孩子,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竟然掉在他的头上了,可谓是天上掉馅饼。
小女孩熟门熟路的赶着车,因为之前跟着原主儿东奔西走,所以认的去徐州的路,小大人儿一般的道:“前面一直走,约莫两天就能到,路上还有农舍,到时候咱们不必住在荒野,还能借个农舍歇憩!”
钟离和年轻人坐在车上,两个大老爷们儿反而被小女孩比下来了,只能老老实实坐着,钟离可谓是“欣然接受”,不是他脸皮厚,正因为是他“脸皮薄”,不好和女儿去挣,论力气方面,不是自讨没趣么?
那年轻人似乎不怎么自在,觉得很是变扭,但是因为刚才被钟离说了一句贾人不拉弓,所以说话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这会儿也不接话,秉承着惜字如金的理念。
钟离也没强求,在辎车里歇了一会儿,日头靠近中午,就爬起来,从背包里掏了一些之前烤好的肉,准备做午饭吃。
他们之前的猪肉有剩,就全都烤熟,然后放在外面晾了晾,这深秋天气的,尤其是晚上,气温很低,烤肉也就变成了肉干,也不会变质,味道自然是没有刚烤出来的好吃,不过胜在方便,而且这的确是肉,总比啃干饼子要强得多。
钟离拿了肉干,道:“春儿,吃饭了。”
小女孩也不回到辎车里来,就在外面赶车,欢心的道:“吃肉吃肉!”
钟离把一块最大的肉干交给小女儿,肉干比小女儿的脸还要大,也没给她切,小女孩自然的接过去,压根儿没觉得不妥。
那面儿年轻人一看,似乎欲言又止,想要帮钟离的小女儿切一下肉干,觉得钟离这个爹,也太粗枝大叶了,这么大的肉,给一个小姑娘吃,要多费劲?
不过那年轻人只是欲言又止,最后并没有管这个“闲事儿”。
钟离哪能看不见,也没说话,事实证明一切……
小女儿欢心的啃上肉干,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一手赶马,一手吃肉,坐在马车上,下盘稳当当,娇小的身子都没有晃一下,看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钟离见年轻人一脸震惊,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升起一股自豪感,看吧,这就是自个儿女儿。
十项全能,还会卖萌。
年轻人也分到了一些肉干,钟离并不小气,毕竟年轻人的佣金也十分阔气,分些肉干倒是值的。
年轻人吃着肉干,就听小女孩夸赞道:“真好吃,这是春儿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年轻人因为憋了半天,又十分自负,心里头实在难受,就搭话笑着道:“这算什么好吃的肉?不过下品尔尔。”
小女孩是第一次吃肉,也只吃过这种肉,自然觉得好吃,听到年轻人这么说,果然注意力就吸引过去了,道:“大哥哥,你还吃过旁的肉吗?”
年轻人见小女孩崇拜的目光,那自负心又开始作祟,也是因为家中娇生惯养,又太过年轻,就道:“那是自然,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可曾有我没吃过的?”
说罢了又笑一声,夸口道:“等到了徐州,我请你们吃牛肉。”
小女孩只见过牛,根本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吃到牛肉,毕竟平日里看到牛就已经很幸运了,怎么可能想着吃牛?
小女孩拍手道:“真的?春儿能吃到牛肉啦?”
她说着,去摇晃钟离的手臂,道:“粑粑!粑粑!大哥哥说请我们吃牛肉!”
钟离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笑眯眯的去瞧年轻人。
《礼记·王制》中有明确的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虽然如今这个时期,礼义已经崩坏,但是牛是生产力的象征,又是地位的象征,年轻人说自家是贾人,就算有钱到吃过牛,又怎么可能随便请普通人吃牛呢?
钟离已经基本排除这姓虞的年轻人是贾人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是贵胄之后。
说到底,他姓不姓虞,还是个未知,也不可考证。
钟离只是一笑,却不点破,那年轻人与钟离的眼神一对,当即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投下了一块大石,意识到自己又多说多错,连忙错开了目光,动作十分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