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子一行人,是为了接运粮草,才离开徐州往北驻扎,如今粮草接运完毕,就准备与徐州大军汇合。
徐州一战,齐国虽已经战败,但情势仍然十分紧俏。
一来,是楚国不满足于徐州大捷,还想要继续扩张领土,打击齐国的气焰。齐国现在是中土唯一称王的国家,只要打击了齐国,就相当于震慑了中土。
二来,是齐国也不甘心如此丧失徐州。齐王刚刚在会盟之上,在诸侯面前称王,如果这一仗打败,岂不是左右开弓的被楚国打脸,齐国心里清楚,虽然同是中土国家,但是周边那些诸侯,全等着瞧热闹,这面子是丢大发了。
这样一来二去,徐州还在僵持之中,因此粮草也就至关重要。
齐太子很重视这次的粮草,特意亲自去接粮,粮草已经运到,第二日一大早,队伍紧锣密鼓的便开向徐州,与田忌汇合。
田忌帅亲信张丑,正坐镇徐州。自齐太子离开徐州之后,楚国并未有什么太多动静,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正在蓄力拉弓,筹备粮草和辎重。
齐太子的粮草军队很快开进齐军莫府,田忌已经率部下前来迎接。
这粮草队伍之中,有两个人十分抢眼,不是一国之君的独子田辟彊,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田婴,亦不是能言善辩只手遮天的成侯邹忌,而是一个看起来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儿。
那年轻男人不是旁人,便是钟离无疑了。
钟离拉着跳窜窜的小春儿,跟着队伍进了齐军莫府,田忌治军严格,迎接的队伍排列整齐,小春儿见到这样场面,难免有些好奇,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张望着,还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
士兵们都是上过沙场,什么世面没见过的?但是见到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女娃跑进莫府,都有些诧异,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情况。
而齐太子的反应,令士兵们更加诧异,齐太子态度恭敬,首先翻身下马,回身迎了一下钟离,道:“先生,请。”
士兵们听到太子对钟离的称呼,有些人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能令太子称呼为“先生”的,可不多见,太子的师傅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成侯邹忌,不过如今邹忌是成侯,太子早已不如此称呼成侯。
还有另外一个师傅,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在徐州会盟上,力挽狂澜的鬼谷狂人——钟离。
为何钟离的名头,被人变成了狂人?其实理由很简单,钟离在会盟上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将齐王推上宝座,齐王还请钟离做太子的师傅,不过可惜,钟离似乎不怎么领情,看不上太子傅这个位置,最后挂冠而去。
这事情早就被诸国传来传去,也不知道走了几次音儿,总之众说纷纭,有些明眼人知道钟离是急流勇退,有些不知情况的人,只觉得钟离轻狂。
士兵们都是头一次见钟离,虽看眼缘儿并未觉得如何轻狂,但也不能如此下定论,因此都好奇的暗地里打量着钟离。
田忌之前见过钟离,不算陌生,众人见面之后,田忌给齐太子行了礼,说:“太子,请。”
众人便直接进了莫府大营,各自坐下,齐太子特意让了一让钟离,请他坐在上首位置。
帐中这么多眼睛,地位尊贵的人比比皆是,齐国的半壁江山都聚首在这里了,不是国相,就是将军,要么就是侯爵,哪个拎出来不比钟离这个乡野村夫高贵?
也就是钟离知道,齐太子实心眼儿,是个没有坏心眼的中二青年,不然钟离该以为是齐太子故意设计自己,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不需要一人一口唾沫,这些齐国权贵,一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凌迟。
钟离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眼神杀果然厉害厉害……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还是太子请吧。”
齐太子也没有再推迟,自己坐了上首。
田忌回禀了一番这些日子徐州和楚国的动向。
田忌蹙眉道:“楚国最近都没什么动作,但是卑将遣人去探,发现楚国正在筹备辎重,且……”
他说到这里,脸上有些愁云惨淡,又道:“且……楚国近些日,似和魏国有些来往。”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心里“咯噔”一响,之前利益关系,已经听钟离分析过,这齐楚一战,能不能打到最后,就要看魏国和周边几个国家的意思。
因此现在楚国一面准备辎重,一面联络魏国,肯定不甘心只取徐州,想要继续挫一挫齐国的锐气。
田婴一听,道:“魏国?那魏侯老儿的质子还在咱们手里,怕他作甚?”
钟离险些直接“嗤……”的一声笑出来,幸亏忍了,不然他这一笑,田婴定以为钟离是嘲讽他。
不过钟离的确是嘲笑他,钟离以前看历史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说齐国的国相田婴,外交手段可以说是负数,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钟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表情。
齐太子则是眉头紧蹙,道:“钟离先生……”
钟离一派轻松并不如何着急,道:“太子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便是。”
田婴似乎有些不屑,瞧不起的瞥了钟离一眼,不过并没有说话。
钟离虽看到了田婴的目光,但只当没看见,笑着道:“魏国和质子的事情,就交给钟离处理,各位安心,只需要一钟酒,一鼎肉,钟离保证……药到病除。”
田忌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质疑,齐太子对钟离那是深信不疑,立刻道:“那辟疆一会儿遣人,将酒和肉给董庆送去?”
钟离摆手道:“不可不可,酒和肉送到我那里,我亲自给他送过去,虽然好吃好喝没错,不过这态度是少不了的,殷勤一点,总是没错儿。”
事不宜迟,楚国眼下已经与魏国联络,指不定两边什么时候就会达成一致,田忌还在回禀其他事务,钟离便带着小女儿早早撤了,准备去会一会那魏国质子董庆。
钟离带着小春儿先回了下榻的营帐,等着齐太子派人送酒肉过来。
小春儿吸溜了一下鼻子,大眼睛登时雪亮起来,脆生生的道:“粑粑,肉!好香的肉味儿!”
钟离一笑,自己这小女儿,简直就是个雷达,一准儿是士兵过来送酒肉来了。
钟离走到帐门口,刚要掀开帐帘子去迎一迎,就听到几个士兵的声音,小声道:“端着酒和肉,往哪儿去?”
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道:“还能往哪去?咱们莫府来了大人物,据说就是那鬼谷的弃徒钟离!才进咱们莫府,太子便要好吃好喝的招待,又是酒又是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上来了哩!”
钟离的手一顿,不由笑了一声,心想道听途说不果然不对,因为八成听到的都是谣言,这些士兵怕是以为,太子的酒肉是来孝敬自己的,那可真是冤枉了。
士兵的声音道:“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酸客,临淄里一抓一大把,跑到这儿来显眼卖弄,他当咱们莫府大营,是他谄媚的地儿呢?”
另外一个士兵附和道:“就是,还带个闺女,啥子也不能干,还拖累咱们,到时候哭了咋整?还要旁人来哄……咋不干脆能弄几个婆娘过来?”
那两个人说着,低声笑起来。
小春儿则是一脸迷茫,揪了揪钟离的袖子,奶声奶气的道:“粑粑,婆娘是甚么?”
钟离:“……”
“哗啦!”
那两个士兵还在发笑,钟离已经一把掀开帐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外面的士兵果然是来送酒肉的,没成想钟离突然出现,吓得那两人一激灵,瞪大了眼睛,有些后怕心虚,赶紧垂下头,眼睛乱转。
钟离笑眯眯的扫了两人一眼,没有立刻说话,抬起头来看向不远的地方。
因为粮草刚运来,好多士兵都在搬运粮食,地上还垒着高高的一大包粮食,士兵们搬的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钟离淡淡的看了一眼粮食,转过头来,轻轻揉了揉小春儿软软的头发,道:“春儿,看到那些粮食了么,大哥哥们搬的太辛苦,你去帮帮忙。”
“好!”
小春儿立刻答应,小白手挽起自己的袖子,像模像样的,然后欢快的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春儿“嘿咻!”了一声,一弯腰,直接从地上扛起来两袋粮食,轻松的甩在小肩膀上,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步伐依然轻快跳脱,跳窜窜的扛着粮食,一路小跑着去帮忙了。
方才还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两个士兵,看的目瞪口呆,眼珠子瞪得牛卵子一般,险些直接脱出眼眶掉下来,张了张嘴,瞠目结舌的看着“力拔山兮”的小女娃,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酸话,声音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钟离这才笑眯眯的道:“两位大哥,你们放心,我女儿乖得很,不需要旁人哄。”
那两个士兵脸色登时臊红,他们刚才在背地里说的话,怕是都让钟离给听去了,如今现世报来得快,脸上果断“啪啪”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