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处理通告发出来的第四天。
一则新闻,再次冲破了这件仍在发酵,被学生们议论的事情——
帝京大学外某小区,一名疑似帝京大学外住女学生坠楼的新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早报的社会新闻栏,而这个人,就是文茵茵。
叶凉夕在傅景湛送她去学校的路上,路过的时候,看到路边的警车,以及学校里有警官在询问。
一开始还疑惑,直到后来,肖雪和宁攸告诉她,一早就有警察来学校询问一些关于文茵茵的情况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并且,警察那边很快认定了文茵茵是自杀这件事。
前不久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文茵茵如今的结局,不用去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学校里的学生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私底下却也有不少学生在议论纷纷,尤其是叶凉夕自己的班群,本班同学还在议论这件事。
叶凉夕看了几眼班群里的信息,说的无非就是一些文茵茵和李晓波在一起的事件,她便退了出来,很快的,油画一班的班干就在群里发话,让大家不要再议论这件事情。
后来,叶凉夕偶然听到些消息,说是文茵茵的父母曾经一度哭天抢地,指责学校逼死了自己的女儿,也曾来学校闹过几次,也偶尔听说到,他们闹到了李晓波的家里,而后的情况如何,却再也没有听说过了。
这件事之后,她生活一度恢复平静,或者说,被别的忙碌充斥了。
舒湮的画展已经开展,美术界许多人都前去观展,不少媒体都争相报道。
此次展出来的作品,基本上都是舒湮在国内一年的时间里进行的创作,跟以往作品中总是带着无可避免的悲伤不一样,舒湮这一次的作品,抑郁的色彩少了许多,甚至让人怀疑他到了中年,是否又再次改变了风格,但他“新生”为主题的画展,似乎隐隐之中又包含着某些令人深究隐喻。
画展举办了将近一个月,结束的时候,舒湮把这些画都捐献给了帝京大学,而叶凉夕的大二也随着这段时间的忙碌结束了。
因为她之后就要出国了,学期结束的时候,肖雪和宁攸一度很不舍得,放假的那天晚上,三个女孩相约出去吃饭,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帝京大学附近的一条小吃街。
大概,每一个大学的附近,都有一个这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不需要多么豪华,不需要多么高大上,却是经年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一个最值得回味的地方。
大概也是因为临近放假了,人有点多,这家私人菜馆的生意比较火爆,三人进去的时候,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张桌子了。
肖雪一展吃货的本领,刚刚坐下,就拿着菜单,点了几道招牌菜,外加几道特色名菜,目测可以摆满一个桌子,宁攸忍不住抬手去捏她的脸,“雪哥儿,你这么到了哪儿也改不了这个毛病啊,看了菜单,能把别人家的菜都点完了!”
肖雪甩开她的魔爪,乐得开心,这家是她经常来的地方,符合口味,百吃不厌,“不点完了,怎么知道哪道菜好吃?”
宁攸好笑,“左师兄的美食还喂不饱你么,还是现在终于吃腻了?也是哦,俗话说家花不比野花香,别人家的菜总是比较好吃的。”
肖雪笑眯眯地回了她一句,“这话,你敢不敢当着赵师兄的面说。”
宁攸耸肩,“啧,那是别人,我可不会这么想,我们家赵然好着呢。”
叶凉夕坐在对面,笑着看两个室友又闹起来了,眼里漫开一抹笑意。
先前离开的时候,觉得最舍不得的是傅景湛,但其实,临到离开的时候,才知道,没有什么最舍不得,而是,真真切切跟自己生活过的那些人,都让她舍不得。
因为人比较多,等着上菜,要等好一会儿,最后,三人让老板娘上了店里口碑最好的果酒。
“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酒呢,趁着没人管,咱们要不醉不归。”肖雪一边给人倒酒也,一边兴致勃勃地道。
叶凉夕失笑,“我看你是趁着左师兄不在,想要喝个够吧?”
肖雪啪叽了一下嘴巴,似在回味着什么,“左一帆那里酿了好几瓶果酒,可是时间没到,还不能喝,我每次去了,闻着那个味道,都能流口水。”
“所以,先出来尝尝鲜?”叶凉夕笑。
肖雪笑眯眯地点头,“这里的果酒是真的好喝,度数也不算高,快试试。”
几人都不是那种沾酒就醉的人,闻言都拿起了被子小口抿了几口。
叶凉夕点头,“不错,清爽香甜!”
宁攸:“下次我要带我们家赵然来!”
肖雪和叶凉夕:“……”
酒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菜还没有上来,肖雪的脸颊都已经发红了,“夕夕,你以后回国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会学校看我们啊。”
叶凉夕也喝了几口,果酒的味道不错,她有些上瘾,听到肖雪这句话,笑道,“放心吧,不过啊,只怕我回国的时候,你们都刚好不在学校了。”
肖雪一拍桌子,“只要你回来,说一声,就算是寒暑假,我都能立刻飞到帝京来看你。”
叶凉夕失笑,“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酒桌上的三个人都没有醉,但是,喝了酒都变得兴奋了一点,话变多了,一开始离愁别绪的,等菜上桌的时候,酒桌上的三瓶果酒,早就被她们喝了个精光。
肖雪看到满桌子的菜,原先的离愁别绪,絮絮叨叨一下子就灰飞烟灭,招呼起了两人赶紧吃东西。
叶凉夕忍不住笑,“真的好像左师兄喂不饱你似的,雪哥儿,左师兄知道你出来吃饭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么?”
肖雪得意,眯了眯眼,岔开了叶凉夕的话,“好好吃饭,等以后出去了,你就吃不到这么地道的美食了。”
叶凉夕失笑,肖雪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夕夕,你这次出去,只是留学而已么,有没有立志完成什么目标才回来,那种不完成,绝不回来的架势!”
叶凉夕歪着头看她,“什么目标?”
宁攸捅了捅肖雪的胳膊,“说什么呢,就算夕夕想要立下这种军令状,也要看傅公子肯不肯啊。”
肖雪恍然大悟,“是哦。”
叶凉夕失笑,“没什么大目标,你以为我是出去扬名立万的呢,只是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再进一步学习而已,想多接触接触外面的画家,多接触别的绘画,你们真的以为我要创造什么美术界的传奇呢?”
宁攸和肖雪对视了一眼:“你本身就是传奇了啊。”
“到时候傅公子会陪你一起去么?”两人问。
老板娘又送上三坛桃花酒,叶凉夕打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对面的宁攸和肖雪每个人倒了一杯,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他说会陪我去,他不太放心我。”
肖雪和宁攸对视一眼,“那你呢?”
在他们看来,傅景湛和叶凉夕看起来那么相爱的人,如果只是一般的寻常的短时间分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这可是两年啊,或者不止,可能两年更多的时间呢,学画画的人都知道,美术生需要不断出去,不断画画,以叶凉夕认真的个性,也断不是那种能隔三差五放下手里的事情跑回来的人,傅景湛管理着一个巨大的公司,更不会任性地离开,说走就走去看叶凉夕。
“我?”叶凉夕反问了一句,一杯桃花酒已经下肚,她的脸颊已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目光带了点点醉意的迷蒙,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我啊,当然也舍不得他,不过没关系啊。”
叶凉夕歪头看着两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带了一点醉意,还是怎么的,眼里覆了一层水光,“古人不是说了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肖雪和宁攸忍不住“咦惹”了一声。
叶凉夕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眸光映照着饭馆里点点细碎的光泽,在她的眼底跳动,“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说起来,经历过的事情,好像不是很多,但却又经历了不少难以忘怀的事情,其实我和景湛都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阻止对方的脚步,永远站在对方的身后支持对方,不管是做什么事情……以前,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天上的月亮,遥遥不可触碰,那个时候,没有别的想法,想要成为像他一样那么优秀的人,后来,在一起了,这个想法,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可能……真的遇上了那个人,你就会拥有无穷无尽的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难得听到叶凉夕这么一本正经地在自己的面前秀恩爱,肖雪和宁攸听了一会儿之后,都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过分了啊,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秀恩爱!”
叶凉夕噗嗤一声笑出来。
最后三人嬉嬉闹闹,胡吃海喝,胡乱扯了一通,等到结束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是一片残局。
最后来接人的,自然都是各自的男朋友,左一帆将醉醺醺地的肖雪带走了,离开之前,肖雪还一度嘟囔着,“再来一杯”“不醉不归”这种话,左一帆无奈极了,跟叶凉夕说了一声,半抱半搂地带肖雪这个小醉鬼离开。
宁攸也有了一点醉意,不过倒是没有肖雪那么严重,只是宁美人大概喝多了,也依旧记得保持自己的风度,不像肖雪闹得那么大的动静,被赵然带着离开之前,还记得跟叶凉夕提一句,她离开的时候要记得告诉她,她去送机。
整张桌子上,叶凉夕算是最清醒的了,她本来就有一些酒量,喝的还是果酒,只是,依旧头昏脑涨得厉害。
傅景湛满脸无奈地带着人离开,他没有想到,叶凉夕说的跟室友一起来吃饭,最后竟然吃成了这样子。
把人放进了车里,傅景湛拧了一瓶水放在叶凉夕的前面,“难不难受,喝一点水。”
叶凉夕倒是很乖巧,就着傅景湛递过来的瓶子小口地喝了几口,才摇头回答他的话,“也不是很难受,只是头晕了一点。”
这还不叫难受?
傅景湛无奈,叶凉夕笑了笑,“就是一不小心,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再说了,是饯别嘛,而且,那个酒好好喝。”
傅景湛失笑,给她系好了安全带之后,才开车带着叶凉夕回去。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路一路闪烁着。
叶凉夕靠在椅子上,一直沉沉静静地看着窗外一路飞逝而过的景色,忽然想起了当年再回B市的时候,仅仅是两年的时间,B市便已经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她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如果离开两年再回帝京的话,这里的变化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等红绿灯的时候,傅景湛转过头来看叶凉夕,看她沉默了一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了?不舒服么?”
叶凉夕转过脸来看傅景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她依旧是目光温软的模样,亦如十五六岁的样子。
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当年的小姑娘长开了,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傅景湛的妻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傅景湛忽然心念一动,解了安全带,凑过来,吻了吻她,一吻即离。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叶凉夕眼里带迷蒙覆上了一层浅淡的水汽。
红绿灯亮起,傅景湛继续开车。
回去的一路上,叶凉夕就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傅景湛,眼睛一眨也不眨,尤为乖巧。
等到回了两人的别墅,傅景湛带着叶凉夕下车,进门之后,叶凉夕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的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傅景湛。
傅景湛抓了抓她的手,“怎么了,这是?”
他语气带了点笑意,“每次喝多了,都这么黏人?”
叶凉夕却不回答她的话,只一声一声地叫他,声音软得不像话,“景湛,景湛……”
傅景湛抓住她的手,“嗯?”
叶凉夕脸颊蹭在他背后的衬衫上,蹭起了邹巴巴的一层,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口一声地叫着傅景湛的名字。
很快的,傅景湛就觉察到了她声音里带着的沙哑,忙把人转了过来,“凉夕?”
叶凉夕被他抓了过来,依旧抱着傅景湛的腰不放,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再出口的声音,带了一些克制不住的压抑,“我好舍不得你啊。”
傅景湛抬手在她的脸颊一抹,指尖触碰到一层薄薄的湿意,当下心尖一颤,“凉夕?”
叶凉夕攥着他衬衫的动作,却变得更紧了。
脑袋在他的衬衫上乱蹭,蹭乱了一头头发,也将傅景湛一条衬衫弄得皱巴巴的,什么也不说,却像是撒娇一样,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好舍不得你啊。”
傅景湛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看着她这个样子,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他忽然什么也不想管了,抱住她,脱口而出,“凉夕,我们不出国了,不出国了。”
哪知叶凉夕一听到他这句话,反应却更加大了,语气带着执拗,“不!我要出国!”
“凉夕?”
叶凉夕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很快,继续抱着傅景湛的腰,眯着眼睛,似是醉酒,似是犯困的样子,“但是,你要记得,记得想我,记得爱我,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要好好等我,等我回来……”
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低弱下去,只抱着傅景湛的腰不放手。
傅景湛见她这副样子,低低叹了一声,蹲下身,将人抱了起来,看着灯光之下,叶凉夕脸上残余的红晕,轻轻在她的唇瓣上印了一个吻,“除了爱你,我还能爱谁呢?真是个傻瓜。”
——
七月中旬的时候,温言便出国了。
叶凉夕遵守承诺去送机。
这场分别,也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时浅本来也想来送机的,但是,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大得超乎想象,冷欢哪里舍得让她出门,因此没有来,只有工作室的几个人以及叶凉夕过来。
很快就要去安检了,分别的话也没有多少,来来回回只有一句一路平安。
进门过安检的时候,温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前来送别的一帮人,这些人,都是他看着一路成长和蜕变,他的目光,在叶凉夕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里的最后一层眷恋,在女孩挥手告别的动作之中,化为了一抹浅淡的释然。
他笑了笑,跟外面的人挥手,下一刻,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送走了温言之后,叶凉夕也要准备离开的事宜了。
不过离开之前,她带着两分礼物去看了时浅。
后面孕检的时候,医生说,时浅怀的是双胞胎,冷家上上下下更是高兴得不行,冷欢甚至又跟傅景湛等几人炫耀了一番,弄得傅景湛直接拉黑了他。而冷家上至冷老太太,下至冷川,都一脸兴奋,听到消息的时候,便说让时浅班回冷家老宅居住,冷欢不让,终于在时浅五个月身孕的时候,在冷老太太认为大孙子不会照顾孕妇的强制要求下,搬回了冷家老宅。
叶凉夕便是去冷家老宅看时浅的,“等到小宝宝出声的时候,我都已经不在国内了,所以,小礼物要提前送。”
她笑眯眯地说着,盯着时浅圆滚滚的肚子看。
叶凉夕跃跃欲试,“我可以摸一摸么?”
时浅笑,可能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柔和,“可以啊,要是碰巧的话,可以感受到宝宝和你打招呼哦。”
叶凉夕一脸新奇,“真的?”
时浅点头,叶凉夕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时浅的肚子,放手在上面感受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僵,“我,我好像感受到了……”
时浅大概也感觉到了,比起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意外和惊喜,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还是笑得温柔,“是真的,看来,我们家宝宝还真喜欢你,冷欢尝试了好几次,宝宝都不给他买账呢。”
叶凉夕忍不住掩唇笑,“我听说啊,儿子跟爸爸都是天生的敌人,我觉得,你可能怀了两个小公子。”
时浅想起冷欢在她刚刚怀孕的时候就在她耳边念叨的想要小公主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凉夕始终一脸羡慕又一脸新奇地看着时浅,问她各种怀孕的问题,时浅也忍不住笑了,“羡慕啊,等你回来,给傅公子生去。”
叶凉夕轻咳一声,不轻易抬头的时候,便看到傅景湛和冷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二楼,正往下看着她们。
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时浅和楼上的冷欢对视了一眼,眼里漫开一抹笑意。
出国之前的一段时间,叶凉夕回君山别墅住了几天,成天跟傅老爷子一起,听着小曲,浇浇花,把老人家逗得不知有多么开心,而随着七月底的到来,她离开前去法国的日子,便也很快就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