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随老爷子来到秦家主楼。
在老爷子卧室外的小客厅内佣人送来热茶后退下,路管家搀着老爷子到主座沙发,按吩咐转身进了屋。
一行人坐下,却安静极了。
戴嘉双手扣一起,上下打量着老爷子的会客厅,看着满墙的诗画壁挂,心想这老爷子还挺有情操。
记得上次来这边,还是在外面的大客厅里,也是挂满了壁画。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里戴嘉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兴许因为自己始终是个外人吧。
心里这般想着,伤悲难免就自心底蔓延而来。
就算Uncle待她如亲生女儿,可终究,她不是秦家人……
“尝尝这碧螺春,今年的新叶。”
片刻的宁静被老爷子招呼大家喝茶的声音打破。
也在他话落时,路管家从屋内走出来。
戴嘉捧着茶盏浅抿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品味,视线里便是路管家那双全是褶皱的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只宝蓝色丝绒锦盒。
“……”
戴嘉茫然抬头,却见老爷子慢悠悠开了口:“老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迟到了二十年,今天总算送出去了。”
话落,路管家将盒子放到了戴嘉手里。
戴嘉只感懵圈,片刻后心里又莫名升起一丝紧张,尤其是在对上秦老爷子那别有深意的双眼时。
那眼神让戴嘉心里一颤。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已经越发肯定秦家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此时这老爷子的怪异尚且不说,就连她那所谓的“大伯”(秦烋)每次看她时都有些怪怪的。
“丫头,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秦老爷子看着不知所措的丫头,干瘪的嘴角动了动。
尔后,又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秦烈,视线里多了些试探,见秦烈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才又说:“打开来看看。”
秦老爷子的内心其实是煎熬的。
他不知道阿烈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更不知道当他自作主张将真相揭开,他的儿子会不会再次怨他……
但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他知道,秦烈此次回国,显然不是为了遗嘱上给他的那区区几十亿遗产,更不是因为心里还惦念他这个爹。
若他心中还有那么一点亲情难以割舍,也不会一走就是二十年……
闻言,戴嘉看向她的Uncle,希望能得到一丝指示。
也直到此时,秦烈的眉头才几不可闻动了动。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而老爷子的心思他也很清楚,虽然这安排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想到刚刚遗嘱上的内容,他终究没有阻止这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这个父亲,曾经那么执拗的一个人,如今都能把一碗水端得如此平,说到底还是觉得当初对他有所亏欠的吧?
事到如今,对老爷子的埋怨和恨意,早就消磨殆尽了……
见Uncle对自己点了头,戴嘉这才轻轻掀开了那锦盒的盖子。
盒子里的东西却并不如她所想是什么名贵无比的首饰,而是一枚小小的钥匙。
只是……老爷子为何要给她这个?
“这是……”她犹豫着再次看向老爷子。
却见老爷子端起茶杯认真喝茶,全然一副没打算给她解释的样子。
无奈的她只能再次求助秦烈。
而秦烈在对上那双疑惑又澄澈的眸子时,在那闪了细碎光芒犹如漫天晨星的眸子里,他仿佛看到了曾经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留下的女子的身影。
也是自那日去了墓地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们母女如此相像……
心底轻轻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真相也总会知道。
以前,他确实没想过把一切说出来,但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也未尝不妥。
过去的人和事,早已面目全非。
他终究是欠了她们母女。
而戴嘉,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
安静的客厅里,五个人各怀心思。
秦老爷子在等秦烈把戴嘉的身世说出来,同时他也在赌。
这赌若是赢了,他死也瞑目了。
若是输了,他也不会勉强秦烈,只是委屈了小丫头。
路管家站在老爷子一旁伺候着,心里眼里跟明镜儿似的:今夜小小姐的身世就会揭晓,那老爷子也就安心了。
而秦烈此时此刻竟然有些紧张。
他在组织语言,该如何向戴嘉说明她的身世、她的母亲,还有这么多年来,他自私的心。
讲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可这会儿对着一脸探求的戴嘉倒是真不知道该何如开口了。
而坐在戴嘉左侧的秦若白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当然,他也是在场人里最淡然的那一个,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虽然确实与他没有关系——
因为嘉嘉的身世,他甚至比父亲还要早知道——
第一次见到嘉嘉是他到万都后过的第一个除夕的前一晚。
秦妈抱着襁褓中通红着小脸的女孩走进万都,告诉他那是父亲的女儿,她的名字叫秦嘉,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妹妹。
他开心坏了,因为他也有妹妹了。
他小心翼翼又蹑手蹑脚地接过那不足周岁的女孩儿,看着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朝他傻笑,那一瞬间,他感觉窗外的雪都融化了。
他想父亲回来应该比他更开心。
可除夕夜父亲回来看到他怀里的孩子,脸上却没有一丝惊喜,反倒是一脸疑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秦妈就塞给了他一封信。
秦若白永远都记得,父亲在看完信后并没有表现出见到女儿的欣喜,反倒是一脸严肃的直接回了书房,连看都没去看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女孩儿,更别说一起吃年夜饭了……
再后来,父亲把秦嘉的名字改成了戴嘉,本该是父亲的称呼变成了Uncle。
起初秦若白并不理解,毕竟连他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都可以叫父亲,嘉嘉却不可以……
后来他终于明白,却觉得若只为一个称呼,那真的不重要。
……
“嘉嘉,既然是爷爷给的礼物那就收好。”秦烈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老爷子,最终给了戴嘉这一交代。
闻言,戴嘉只好谢过老爷子后将盒子放进了包里,心里虽然依旧是疑惑重重,但想着等离开了这里她再仔细问清楚也就作罢。
而老爷子听到秦烈的话后,那双浑浊却精光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失落,却也没表现出来过多。
良久才缓缓道:“回去之前,若能排出来时间,不妨再陪我吃顿饭吧。”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只是抬手让路管家搀着起身回了内屋。
没多会儿,路管家又出来。
“阿烈少爷,老爷子已经歇息了。需要我安排客房吗?”
“不用了路叔。”秦烈看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却也没再说别的。
直到出了主楼,才对身后的老人道:“路叔,劳烦您照顾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