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是大学开学的那一天,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在高中时候的某一天,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回到了小学时候。
“小爱,你的定位又出错了。”乐乐扶了扶额头,正想着这一天八成又要浪费了,小爱唧唧歪歪地回答她:“系统没有错误,你们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认识的。”
二年级?乐乐打开大脑搜索功能,搜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和蒋晋有关的东西,开什么玩笑,他们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小学二年级的乐乐瘦瘦的,妈妈是护士,在医院值夜班还没有回家,起床后爸爸笨拙地帮她扎了两个小辫子,给她换了一身白底黑点的连衣裙,吃了早餐,骑着大单车就送她去上小学。
重生之后只顾着找陆钊,自己父母都没有回来看过,这下子是该好好回忆童年了。爸爸依旧是一身帅气的警服,妈妈心灵手巧,乐乐成绩优异,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子每年都是五好家庭,幸福的生活从初中开始,家里就不得消停,先是爸爸只顾着工作都不着家,然后是爸爸怀疑妈妈跟医院的刘叔叔有染,到后面爸爸开始去跟踪妈妈,妈妈开始住在医院里也不常回家,一次吵架的时候爸爸从妈妈包里搜出男人的剃须刀,妈妈居然拿出别的女孩子写给爸爸的信甩到地上,激动的时候乐乐被他们锁在房间里,透过门缝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稀里哗啦的一阵声响。之后他们安分了几年,到乐乐高中的时候,战火又起,那时候乐乐已经懂事了,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就是冲着妈妈继承下来的那几套等待拆迁的老房子,外婆去世以后,原来祖屋在的位置经过了几年,政府大手一挥,突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市中心,外婆的继承人只有妈妈一个,也就是说,只要妈妈在合同上签字,就会得到四套房子和上百万的补偿款,而妈妈迟迟不去签字的原因,就是和爸爸这拉拉扯扯没有结果的婚姻。妈妈要离婚,爸爸不可能同意,这一闹就闹到乐乐大学,这补偿款也随着水涨船高,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离婚更是不可能谈得下来。
乐乐只记得父母仇恨交加形同陌路的模样,却需要重生一次才能找回,曾经和睦融洽的生活。
爸爸送她到学校门口,乐乐左手手臂戴着中队长的两道杠,开始在门口登记没有戴红领巾的学生名字。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穿着校服的小男生三五成群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领头的那个远远看就知道是他们班的混世魔王,刚转学到乐乐他们班,就把整个班搅得天翻地覆,老师本来安排他跟乐乐坐,才同桌了一节课,就因为他总是故意超过三八线,还在下课的时候捉了一直蚂蚱放到乐乐的文具盒里,被乐乐打了小报告,就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坐到乐乐的后面。这一换,还不如同桌呢,他嫌乐乐头大挡住他看黑板,开始叫乐乐大头,还会鼓动一群小捣蛋鬼一起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他叫什么名字?乐乐看着带头在进校门前把红领巾从脖子上摘下来塞到书包里的那个黑黑的小男生,实在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毕竟没过多久,那个男生就又转学了。
走到门口,自然是被乐乐拦了下来,看她煞有介事地拿着小本子在记录,想凑过去看她在写些什么,就看到小男孩们趁她不注意猫着身子钻了进去,乐乐回头叫住他们,反倒被他们集体转身做鬼脸,乐乐叫了老师,等老师出来的时候,这帮小坏蛋已经把红领巾又从书包里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带好了。
真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有计谋、有效率的惹事小鬼,偏偏乐乐还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只能在原地跺脚任由他们继续嚷嚷着:我家有头小奶牛,两个辫子牛角头……
对了,既然说他们是在这个时候就认识了,乐乐赶紧使用画面切换功能,去看这个时候的蒋晋在做什么,点开后,却是匪夷所思加大跌眼镜。
“小爱,你确定是他?”
小爱肯定的声音传来,乐乐望着那个把刚刚戴上的红领巾又扯下来塞回书包里的小男孩,那个还在嚷着大头大头下雨不愁的小黑炭,真是哭笑不得,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上课了,小蒋晋开始不停的小动作,他把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放在桌子边沿,笔芯对着小乐乐的背,只要稍微一靠近就会被扎到,不过他这一招没有得逞,小乐乐整堂课端坐得直直的,压根就没有靠过来一点点。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小蒋晋把脚尽可能地伸到前面椅子上,然后不经意间就会踢一脚,前面的凳子往前挪了一点,他的脚也跟着向前伸,前面的小乐乐忍不住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他反而变本加厉地踢得更欢。
“老师!”
“怎么了!”
“他一直在踢我!”
老师望过来,小蒋晋自然是不承认的,说又没有人看见,他根本就在好好听课,没踢她。乐乐从座位上走出来,到过道上,转头扯了自己的裙子看了一眼。
“老师,你看,这是他的脚印。”
几个黑色小鞋印子在乐乐的裙子上,一目了然,蒋晋被老师叫到教室后面罚站,二十几岁的乐乐在一旁看到这一幕,除了想笑,还真的没有别的其他想法。她还以为会回到某一天,她和蒋晋的某个浪漫邂逅,或是某次温暖的关怀和体贴,再不济也应该是擦身而过之后的某个回头,可最后,竟然回到这个时候,看两个小屁孩斗得其乐融融,要说那个时候蒋晋就对她有了爱情,还真是笑掉大牙的一件事。
下课了,乐乐跟几个女生在跳皮筋:周扒皮,爱吃鸡,三更半夜来偷鸡,小朋友们做游戏,一把抓住……哎哟——
乐乐跳着跳着,橡皮筋就被一个男生从中间冲过来,胶质的皮筋竟这样硬生生地被他弄断了。
“蒋晋,我告诉老师听!”其他女孩子冲着跑开的他嚷,乐乐索性追着他在操场上跑起来,男孩子体力要好得多,他远远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倒着跑,对着乐乐做鬼脸,喊着:驾!大头奶牛!快跑!
一个成年人看到曾经这么幼稚的自己,真是伤脑筋。不知道蒋晋如果看到从前的自己,又会有怎样的感慨。
乐极生悲,跑着跑着,小蒋晋因为倒着跑被石头咯住了,生生地就这样摔了一跤,手撑在地上,擦破了皮。乐乐追上来,他还想要起来跑开,抬起手的时候划出血的手掌被乐乐看到。
“啊,出血了!你别跑了!”
他没听她的,继续跑。
“你别跑啊,我没有要打你,你的手出血了,我妈妈是医生,她可以帮你打针。”
小家伙跑得更快了,一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乐乐回到教室坐好,过了几分钟,蒋晋才出现在门口,老师黑着脸问他去哪里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上厕所了,乐乐举手站起来举报他:“老师他没有上厕所,他跑去玩去了。”
瞪了自己一眼,蒋晋又被罚站了。
乐乐看着那个得意洋洋的自己,爱打小报告的优等生,哎,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让人讨厌的时候。
中午放学,蒋晋和乐乐并排走,他又在她书包上放了一只螳螂,乐乐看到一只绿绿的大虫子一直爬到自己肩膀爬到视线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只能无助地求救于老师。
在放学路上,不可能罚站,老师说了蒋晋几句,队伍继续进行。蒋晋吓唬这个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小奶牛的小姑娘:“你再跟老师告状,我长大以后就娶你做老婆,让你天天在家帮我做饭、洗衣服、洗碗、拖地板,看你还敢不敢惹我!”
乐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朝着队伍前面喊:“老师!”
老师没有过来,因为队伍要过马路了,但是听到这句话,乐乐的记忆被勾出一点点,像纱线一样。是了,他们两个人的斗争一直持续了一个学期,极尽各种幼稚无聊的恶作剧,罚站的戏码天天上演,乐乐的外号每天都不同,只要是乐乐在门口当值,红领巾的这一出总是乐此不彼地上演,不小心的时候,被尖锐的笔芯扎一下或者被圆珠笔把衣服画花也时有发生,记忆就像绵延的线,一丝一丝地抽离,一点一点地还原,直到最后,乐乐终于想起来,那张夹在她课本里很久以后才被发现的纸条是谁写的了。
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走了,不能qu你做老po了。
“小爱,你之前也协助过其他人像我这样回到过去吗?”
“你是第八十八个。”
“他们最后都成功了吗?”
“能坚持到最后的不到十个,其余的都在中途放弃或者选择其他的行动。”
“小爱,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吗?”
“系统不能帮你做任何决定。”
回到过去的生活已经十天了,在这十天,她回到自己的小时候,也回到自己婚礼不久前,经历过最丑的时候也见证了自己变得美丽,相比于最初强烈地要挽回一切的愿望,她变得恼怒、变得失落、变得绝望,最终陷入一片不知所措的迷茫中。行动已经过了五分之一,短短十天,却分明是过了二十年。如果不想继续这样进行下去,那么剩下的日子,应该怎么不留遗憾地度过?
“小爱,在你协助过的行动里,有没有让你为他觉得遗憾的人?”
“系统没有答案。”
“那么明天,我们回到那一天吧,我不想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