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长安与往日不同,世子大婚,举国上下欢庆,玄者算准了日子,在凄凄冬日逢遇暖阳,着实佳节。
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站在老槐树下,周围尽是废墟,两国战争后的创伤在此地遗留。
他叹了口气,眼神黯然,双膝跪地,拨开槐树前的厚雪,抽出袖中的红布放入之前挖的小坑里,像是一阵风将红绳掩盖消失不见。
“老槐树啊,我以上好的红布为礼,你以续我母亲的命为交易,”说着,将腰间的玉笛拿起,“如今,我即将大婚,新娘…我还素未谋面,但她是樊原国郡主,两国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只不过,我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笛音悠悠扬起,吹奏的是离别之曲。
现在还是丑时,天空是星光点点,四方却响起了鸡鸣,像是提早庆祝时信国与樊原国的联姻。
虽然不知道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能维持多久,但至少两国战事在十年间不会发生…如果幸运的话…毕竟时信国是弱势方…
世子吹奏完这一曲,双手放在腿上,在老槐树前沉默了几秒,便将拨开的厚雪又埋了回去,转身踏雪离去。
“地鬼大人,他都快娶他人为妻了,您不管管?”
“我可管不了,但既然他都送了九年的红世亲,吾还是要回报他的……嗯…还是等他死了再报吧。”白衣女子站在槐树的顶端,等世子走远后,才渐渐显露出来。
“地鬼大人,您收了那么多红世亲,是不是要等他死后就嫁给他啊?”
与白衣女子对话的是一条鱼,是一条蔚蓝色的上古神兽,幼鲲。
“话说是这样,但吾不愿,他能奈我何?”女子冷淡回道,若有所思。
红世亲是至阴之物,世间少有,这少年竟能坚持九年…莫非是撕碎了一条一条送?况且红世亲早已失传于世,他又如何得知?五岁便赠我红世亲,目的仅是续他母亲的命,定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看来…要查清楚了…
白衣女子闭眼,幼鲲与她一起消失在风中,一睁眼便出现在一座高楼的楼台上。
“地鬼大人?”
地鬼闻声寻去,见一名女子半躺在楼椅上,左手撑着脸,右手轻摇着团扇,眉尾点缀着桃花印记,使她的眼睛格外吸引人,她本是看着楼台下形单影只的行人,见地鬼大人走近,便站起来对她行了礼。
“桃花仙子怎么有雅致来烦杂的人界游玩?”
桃花仙抿嘴而笑,答道:“只是看这时信国天有异像,来此看戏罢,小仙无意闯入地鬼大人境界,还请见谅。”
“哼,仙子是天宫的人,我区区地鬼不敢把你怎样。”
“呵,大人说笑了。”桃花仙继续坐在楼椅上,看着天边压过来的乌云,轻摇着团扇。
“你说这天有异像,是关何事。”
“听说世子大婚,世子妃是樊原国郡主,哎,别看那女人只比世子大一岁,心机可深了,野心比她那个老父王都大,不得不防啊,呵。”
地鬼默不作声,只是想着那个世子结局如何。
天边还未破晓,云层倒是见了几分。
而此时的宫殿,已经有人来来往往,灯火四起,照亮宫殿的上空,似黄金的光芒。
世子推门而入,转身将门轻关。
“世子去哪了。”
世子一惊,随后淡淡一笑,不慌乱地点亮门边两灯盏,垂眼道:“姑娘夜中闯入,怕是不合礼数。”
“今日卯时便是世子与郡主大婚之时,可这新郎却一早便遛出不见人影,这才是不合礼数吧…”女子蒙面坐在方案上,双手环抱,一眼质问。
“姑娘说的是。”
女子双手撑案,歪头道,“难道世子不好奇我是谁吗?”
“来者即是客,不管姑娘是谁,皖钦相信卯时便知。”
“世子心真大啊…那想必世子也不会阻拦我正大光明地走出去吧?”
“自然不会。”
“嚯?”女子轻笑:怎么看着那么呆啊?站起身,扬起头从世子身旁走过,推开门,扯下面纱往后扔去落地,取下发钗,一头秀发垂下,随风扶起,向上一跃跳上房檐。
世子看了一眼身后落地的白色面纱,走去将它捡起。
忽然一宫女站在门外,向世子行了礼,道:“世子殿下该沐浴更衣了。”
世子一惊,尴尬的不知将手帕藏在哪里,红着脸道:“哦,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察觉了一丝,藏笑道:“诺。”
这天气果然如玄者所料,暖阳初升,雪也融了不少。
世子站在大殿内,等待着他那素未谋面的夫人,樊原国的郡主。
这场大婚,奢华高调。
她身着婚服,来到他身边,与他对视,郡主说了句又见面了。
世子微笑回礼,抽出放在袖中的白纱,递给她,她先是一愣,接着将面纱慌忙收入手中。
与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等三拜时,利刃却刺入世子胸膛。
“来人,保护世子!”侍卫头大吼道。
世子看着插入胸前的匕首,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只觉得忽然眼前发晕,他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全然不理会。
“国主,我父王说了…”话未说完,背后刀锋袭来,女子回首一脚,将刀从侍卫手中踢开。
“国主!”
“慢着,”坐在高堂之上的国主,眼神中透着愤怒,却瞬间又以微笑代替,“郡主把话说完。”
“我父王说了,只要世子的性命,自此以后,不会再侵犯你们国土一步,另外作为补偿,粮食二十万石,还有…我,樊原国郡主,依旧是世子妃,不知国主意下何如?”
大殿之上,大臣们有的怒目相视,有的默不作声,有的胆战心惊…
“郡主,你这可是欺我时信国无人吗?!”
作声的是舒尚书,朝廷有一定威望的大臣。
“哦?没有啊,我既然嫁到时信国,理应遵守时信国的律法,可我是第一天来嘛,不知者无罪,国主您说是吗?”
“哥哥!”
“皖儿!”
一个是世子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东方流萤,一个是世子的母妃,当今皇后,语姬兰。
“太医呢?快传太医啊!”
“国主,国主,求您救救皖儿吧!”
一声声哭声和喊叫,令这个国主怒气爆发:“聒噪!来人,请皇后和公主下去。”
世子妃冷笑,看着坐在国主身旁位子上的女人,再看看这个被请下去的皇后:哼,原来是个不受宠的世子啊,可惜这副好看的面容了,啧,这个老头子还真是奸诈啊…
“来人…将世子抬下去医治…”
说话间,受伤的世子阴沉的站起身,用手触碰还未流干的血液,抬眼盯着世子妃,这眼神像死尸般无悲无喜,周围的侍卫搀扶着欲倒的世子,世子走之前,诡异的朝世子妃一笑。
世子妃出了一身冷汗,干咳了几声,道:“国主,我知道这种方式触犯了您的威严,但对此,你若是抱有不满,可以随时杀我。”
“散开吧…”国主阴沉着脸,站起身走向后殿,随之满朝文武皆退散,只有一些老文官武将怀恨叹气。
对于弱势国,别无选择,面对强势国公然挑衅,又能如何?
难道要堵上全国百姓与之对抗吗?牺牲世子一人,换来两国微妙暂缓关系…委实值得,况且皖钦本就是个无用之人,也不算太亏。国主心中想的,便是如此。
“国主,依臣之见,这敌国来的还是要严防啊。”
“该如何防啊,你看着宫内外的眼线,以为本国主不知道是吗,”国主在內寝里无奈盘腿而坐,招手示意舒尚宫过来与他对坐,“关键是咱们打不过啊。”
国主斟上两杯茶,叹气道:“舒卿是吾最信任的人,对此有何良策?”
“国主可曾听说过地鬼大人。”
国主一愣,紧皱眉头,“舒卿说的可是…那个冥界的执掌官?”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