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慕清已被慕容玺养在吟风院大半年,再过两三个月便是预产期。
慕清挺着大肚子满面愁容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夜里风大,莫要冻着了。”沉璧手中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轻轻披在慕清身上。
慕清紧了紧披风,低声道:“殿下今日是又要在书房呆一整日吗?好些时日未曾见到他了。”
“殿下近日事务繁多,娘娘不必忧心,待殿下空了自会来见娘娘的。”
“早些时候他每日都会过来瞧一眼我,最近突然不出现了,我也难免有些不习惯。”慕清心中苦涩,自她住进吟风院,慕容玺便将她与腹中孩子视如珍宝,并着人精心照料,这让她对慕容玺的愧疚之心更甚了。
“沉璧,你知道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沉璧一边帮慕清理着床铺,一边若无其事地答道:“殿下的行踪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怎么会知道呢?殿下只是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娘娘,让娘娘不要多想。”
“我这心里不踏实,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就算有天大的事那也是他们那些男人的事情,与我们何干?”沉璧理好床铺后,便上前搀扶慕清,道:“娘娘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慕清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我……我就算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用,帮不了殿下。”
“噗嗤。”沉璧笑道:“娘娘现在身怀王府日后的继承人,便是不易。”
“沉璧……你知道的……他……”
“嘘,隔墙有耳,娘娘。”
慕容玺对慕清的态度让苏凝香极为不满,这股不满在积压了大半年后终于爆发了。苏凝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直冲冲地便往苏皇贵妃的丹凤宫去了。
“姑姑,您看那个慕清,都在王府里神气大半年了!自她回来后,殿下满心满眼都是她,生怕她磕着碰着了,连沉璧丫头都被派去照顾她了。可怜我的锦儿,殿下都不曾正视过她一眼。慕清肚子里要是个女儿还好,这要是个儿子,殿下怕是要立马将他立为王府的世子,她慕清是不是就要被扶正成为平王府的女主人了!”苏凝香眼中含泪,声泪俱下地在苏皇贵妃面前控诉着慕清。
苏皇贵妃听罢,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苏凝香疑惑道:“姑姑什么意思?”
苏皇贵妃不急不慢地剥了一颗葡萄,递到苏凝香嘴边,低声到:“当初本宫想要扶植的是太子,可惜太子背后的元氏一族太过于蛮横,若是太子即位,怕是元氏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们苏家。所以我才看中了平王,向你爹爹建议将你嫁过去,结两家之好。原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想半路来了个慕清,不过区区小女,也不足为惧。现在我们苏家和平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需要我们帮助,我们也需要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当你的平王妃,至于慕清和她的孩子,等你成为中渝皇后的那天,你想怎么对付她们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苏凝香听罢,沉思了片刻,满眼崇拜地看向苏皇贵妃:“还是姑姑有远见,凝香莽撞了。但是姑姑,阿玉跟太子是至交,怕是不会站到平王这边的。”
“苏玉现在兵权在手,若不跟我们一边,便是个大麻烦,就是不知道你爹做好了大义灭亲的准备没有……”
“姑姑……您……想杀了阿玉?”
苏皇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苏凝香突然感觉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亲姑姑,而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陌生人。
苏凝香惊疑了片刻,随即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道:“姑姑不必忧心,我会好生劝服阿玉的。”
“嗯……苏玉是个好孩子,本宫也一直很看好他。”
苏凝香从丹凤宫出来后,脸上的愁容更深了,慕清的事情没解决,现在又搭上了一个苏玉。
“小姐,您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皇贵妃娘娘有说什么吗?”桃儿一见到苏凝香走出来,便凑上前去关心道。
苏凝香摇了摇头,面色不善道:“我得马上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到边南去。”
“桃儿,你先回王府吧,我要回趟苏府。”
桃儿走后,苏凝香心事重重地独自一人在皇宫转悠,不多时便碰上了慕容玺。
“王妃这是进宫来看望皇贵妃娘娘了?”慕容玺笑道:“时辰尚早,王妃为何匆匆离去?”
苏凝香紧咬唇瓣,对着慕容玺行了个礼,低声道:“姑姑今日甚忙,凝香不便打扰所以就先行告退了,不知竟会在此处巧遇殿下。”
“竟是这般凑巧,那王妃便随本王去觐见父皇吧,父皇他老人家也是许久未见过你了。”
“这……殿下进宫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父皇的,凝香一起怕是不合适。”苏凝香推辞道,虽然心中很想跟慕容玺一起,但是一想到自家弟弟的命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慕容玺。
慕容玺狐疑地打量了苏凝香一番,然后凑到苏凝香耳边低声笑道:“是皇贵妃想要苏玉的命吧,苏玉必死无疑。”
听罢慕容玺所说,苏凝香满脸震惊地看向慕容玺,颤声道:“殿下也想要阿玉的命吗……”
慕容玺勾起嘴角,冷冷说道:“早前边南一役,便该要了他的命。”
“殿下……”苏凝香不敢相信慕容玺会这么冷血,跪地哀求道:“求殿下放阿玉一条生路,母亲早逝,阿玉是臣妾一手带大的,臣妾会劝说阿玉来您这边的……”
“哟,这是怎么了?平王妃怎么跪在地上?”太子携元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故作惊讶地看向慕容玺和苏凝香。
慕容玺对着太子微微行了个礼,笑道:“王妃不小心摔倒了,让太子和太子妃见笑了。”
元氏淡淡一笑,上前去扶苏凝香,柔声道:“不知道这内务监是如何办事的,连个路都铺不好,下次见了管事的得好好说道一番。妹妹摔坏了吧,姐姐带你去御花园那边休息休息可好?”
苏凝香抬头看向元氏,瞬间就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这是苏凝香第二次见到太子妃。第一次是在太子大婚那日,只是窥得了一个背影便觉得惊为天人。
元氏一族不愧为中渝大族,眼前的太子妃不加修饰却雍容大度,温文尔雅,气质出尘。苏凝香觉得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子。
“妹妹?”元氏见苏凝香没有回应,便又唤了她一声。
“啊……太子妃相邀,凝香甚感荣幸。”苏凝香回过神,站起身来道:“臣妾失礼了。”
元氏笑了笑,拉过苏凝香,对着太子和慕容玺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
看着元氏和苏凝香远去的背影,慕容玺目光深沉,幽幽道:“中渝历代皇后大多出于元氏一族,太子妃作为元氏之人,自是风华绝代。太子殿下得元氏助力,定当不同凡响。”
“平王现在有苏家相助,应是如虎添翼。”太子微微笑道:“孟丞相的独子是被你藏起来了吧,斩草不除根的事情父皇可不会再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清被收为柳府义女是父皇的安排,臣弟迎娶慕清也是父皇的安排,臣弟的一切不都在父皇和太子的掌控之中吗?臣弟为何要这冒天大的风险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呵呵。”太子听罢慕容玺所说,一脸不置可否:“窝藏谋逆逃犯可是重罪,平王这么聪慧的人岂会不知,是本宫多虑了。”
慕容玺听罢,淡笑着对着承天殿的方向抬手道:“太子所言极是,臣弟一直忠于父皇,岂会被他人蒙了眼睛。父皇该等急了,太子请。”
“平王也请。”
近日苏玉传来消息,南夷在两国边境增兵,并不时滋扰边南诸城,令皇帝很是头疼。
“太子你怎么看?”皇帝在高台上来回走动,眉头紧锁。
太子上前拱手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南夷有吞并边南,甚至是整个中渝的野心,应再给苏将军增派十万精兵,让他领兵作战,一举攻入南夷境内。”
“太子可知最近东边传回的消息?定阳郡那边也有叛军出没。若是将这十万精兵派去边南,荷风城空虚不说,东边的叛乱如何平定?”慕容玺心中一直打算着借由定阳郡叛乱让皇帝撤除柳家的禁令,之前还怕皇帝调苏玉过去,现在南夷突然进犯,正是合了慕容玺的心意。
“平王此言差矣,父皇,儿臣以为定阳郡叛乱并无外贼参与,随便派一些兵去联合定阳王便可镇压,而边南那边却是南夷的全力进攻,兹事体大。儿臣请父皇三思。”
“太子怎知定阳郡叛乱不是定阳王所为?怎知其中没有外贼参与?太子百般阻挠出兵定阳郡,难不成这叛乱是太子一手策划的?”
“平王不要血口喷人!”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皇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烦躁异常。这么多年除了柳家的几个将军之外也就只培养出了苏玉这一个将才,现在多方受袭的时候还真想不出来该派谁去迎战。
“边南那边可以给苏玉增兵五万,必要的时候将孤的黑铁卫派一半过去。至于定阳郡那边,皇儿可有推荐之人?”
想来太子也知道中渝现在没有多余的将才,突然就沉默了。
而慕容玺虽心中有意推荐柳珝,但此时也不便提起,免得引起皇帝的猜疑,所以也跟太子一般沉默了。
皇帝见此,突然大笑道:“我中渝泱泱大国,竟无可用将才,看来孤还是离不开柳家啊……”
“孤想启用柳珝,但是又怕他心有怨念,来个临阵倒戈,不知皇儿可有解决之法?”
太子一听皇帝又提起柳家,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父皇,儿臣以为可派前中书令元禾大人跟随柳将军前往。元大人以往随柳风大将军收复边南,颇有经验。”
“元大人已年近花甲,长途跋涉怕是有些吃力吧。”慕容玺听罢,笑了笑:“儿臣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儿臣的心腹之人,叫何煜天,是难得的将才,父皇可派他随同柳将军前往定阳郡。”
“若是玺儿你与柳珝联合定阳王叛乱,那孤当如何是好?”皇帝直直地盯着慕容玺,沉声道。
慕容玺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暗想这个老狐狸,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当下便跪地俯身,无比真诚道:“柳将军一家老小皆在荷风城,是生是死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至于儿臣,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还不相信儿臣吗?”
“哈哈,玺儿何必如此,孤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皇帝走到慕容玺跟前,伸手扶起他:“那就让柳珝和何煜天去定阳郡吧,元大人也一并随行。”
“父皇英明。”
“对了,安王最近如何?”皇帝突然想起了慕容寐,从孟家被灭、孟子夕被流放那日起至今这个儿子就开始变得自暴自弃起来,终日在府中买醉。
听到皇帝提起慕容寐,慕容玺也是一阵叹息:“父皇你是知道的,兄长乃是性情中人,让他淡忘一些事情是需要时间的。”
“孤的儿子岂可如此懦弱!”皇帝眼中闪过狠厉:“孤记得他的母妃好像是个昭仪,跟德妃挺要好的。”
“回父皇,是容昭仪。”
“对对,你这么一说孤想起来了,容昭仪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跟安国也有几分神似。如今红颜迟暮,一个人居住在宁安轩倒也是安分。安王就跟他母妃一样,性子懦弱的很,难成大器。”
“哎,一说到安国,孤就想起了慕清,还好她福大命大,平安归来。要不然九泉之下孤都不知如何跟安国交代。”皇帝话锋一转,眯着眼睛,脸上突然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太子听罢,对着慕容玺道:“听闻郡主归来后不久便怀了身孕,再过几个月应是要生了,本宫这里就先向平王道喜了……”
“郡主怀孕了?”皇帝有些惊讶地看向慕容玺,“这么大的事情竟没有人向孤提起,晚些时候孤派人送些补品去平王府,玺儿平时也要多关心郡主。”
“儿臣替郡主谢过父皇。儿臣以为这等小事没必要烦扰父皇,所以也没叫人宣扬,想不到太子竟然会如此关心儿臣。”慕容玺特意把“关心”二字咬得极重,皮笑肉不笑地瞟了一眼太子。
“太子是长兄,关心弟弟是应该的。”太子还未说话,皇帝便开口了:“好了,孤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