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师仲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念着独孤朗如今的情况,还有腹中的孩子,但是她知道,迄今为止,既然选择离开南凤国,就不能再有牵挂。
她起身走下楼,走到楼宇后的桥头上,微风徐徐,河边都是鸣蝉的叫声,却显得格外寂静,她在桥头坐下来,听着风吹起河面泛起的水声。
忽然,一个披风落在她的肩上,还有清冽的一个声音说道:
“河边还是凉了些,你有身孕就多穿些衣服。”
“是你,你不是在黎漾身边,怎么来这了?”师仲柯记得她是黎漾身边的女子,似是属下。
她也和师仲柯一同在桥头坐下,微道:“他让我贴身保护你,直到你离开。”
师仲柯看她面无表情,但想必也是极不情愿的,“果然还是打扰你们了。”
她侧目,打量了师仲柯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她腹上,“真想不到你这么温婉的人,竟然会在南凤国掀起那么大的波浪,还带着孩子离开。”
师仲柯嗤笑,“我只是大仇得报,无所事事而已,哪有什么温婉,至于这个孩子,我没打算留下来。”
“为何?”她一怔反问道。
“因为出生也没有父亲,我也只能让他和我流离失所,隐姓埋名,这样的人生太苦。”
“不一定,会有幸运的,”在她冷峭的脸上展露出一丝柔笑,转向师仲柯道,“我自小家道中落,自此无父无母,被人捡去混了江湖,学了些功夫,就跑出来想杀了仇人,但我太自信了,差点被仇人杀了,不过,我遇到了我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草。”
“难道是黎漾?”师仲柯只能这么猜测。
“他也还是一个孩子,能帮我什么,是他的母妃,身在冷宫的禧昭媛,她救了我,还收留我,后来就混入宫中我成了她的侍女,但禧昭媛去世后,把黎漾托付给我,直到他成年,功成名就。”
师仲柯看着夜空的明月,“你的仇人呢?”
“还活着,但我现在不能杀他,我在等待离开黎漾的那一天。”她叹口气,似乎看到了这条路还有更远。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她叫叶商星,她是个好姑娘,我却杀了她最爱的人,也害死了她。”
“所以,我们哪里像?”
师仲柯淡笑,“江湖中带出来的正气,只是她比你单纯了些。”
“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以为你只杀仇人。”
她无奈,“一个被仇恨驱使的人,是不允许有任何人阻挡的,现在想来,我就是旁边眼中的坏人呢。”
她听了却呵呵的笑出了声,笑道:“那你也是个上天垂怜的坏人,而且你的孩子不会有我苦的,她有个好娘亲,留下他吧,以后我照顾你,反正你身边只有一个楚霄,有一个女子也更方便些吧。”
师仲柯诧异,“你真的要离开颜黎漾?他不会有事吗?”
“他现在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即使我在,也轮不到我出手,更何况,我觉得和你在一起,觉得更有趣些,我还想听听你的故事。”
师仲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但她真的是给人很真实的感觉,不加任何杂质的善意,她欣然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陈觅迩,”她又补道,“父亲给起的名字叫陈诗贤,但现在我喜欢别人叫我陈觅迩。”
“陈觅迩,好名字,谢谢你。”她微声说道。
陈觅迩眼中似有星辰一般,那是一种渴望,更像是寻觅着什么,当她看到师仲柯后,似乎找到了她缺少的东西。
陈觅迩起身,“很晚了,别坐太久,回去休息吧。”
师仲柯也站起来,把披风拿下来递给陈觅迩:“觅迩,我从来没交过朋友,你是第一个。”
陈觅迩眼睛弯成一轮弯月,“我也是。”
他们往回走的路上,陈觅迩问道:“孩子的父亲,是独孤朗吧?那个南凤国的钧翊将军?”
“嗯。”
“颜黎漾有个消息没告诉你,独孤朗下月成婚。”
忽的她身体顿住,双腿僵住了一般,心里如遭受了巨雷轰顶,冰冷感从脚底瞬间上升至全身,她真的心痛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痛感。
陈觅迩扶住她,低头沉道:“对方是褚大学士的千金,但她是妾。”
“妾...”师仲柯双瞳泛起了泪光,无力道,“褚大学士会同意女儿为妾吗?”
“不知,但南凤国皇上的圣旨上就这么写着,但是有一个好消息。”陈觅迩最后一句话给师仲柯带来了一些慰藉。
“好消息是,探子说,是独孤朗自己进宫和皇上要求的让对方为妾,他说正室已逝,再不娶妻,他还是在等你。”
“可我终究会辜负他,走吧。”师仲柯很难再拿出狠心对人了,她此时可能真的成了被说的温婉。
陈觅迩只是想让她早日承受这些,免的孩子出生,那时她的心会更痛,随后她跟着师仲柯一路回去。
陈觅迩把她带回房间,她坐下的一刹那,忽的头昏了阵,眼前黑了一下,陈觅迩见她不对劲赶紧上前急问道:
“你怎么了?我去叫楚霄。”
“不用叫他,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颠簸,我身体真是越来越弱了,”师仲柯推了推陈觅迩,“觅迩,你也休息吧,我没事的。”
陈觅迩犹豫了一会儿,见她好了许多就不再停留,“那你有事叫我。”
“好。”
直到陈觅迩关上门,她用力摇了摇头,头昏的还是厉害,而且仿佛眼前的东西都变得很模糊,她揉了揉的眼睛,眼睛缓缓清晰了许多。
南凤国独孤府。
“枉负她对你深情,她刚离开半月,你便答应了赐婚!”
“太子殿下如为了兴师问罪的话,请回吧!”
楚淮越来越看不惯独孤朗的模样,“不要以为你不说,你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我会一直盯着你!”
“太子请便!”
楚淮扬长而去,独孤朗面无表情的看着祠堂上的独孤峒排位,还有一个没有刻字的排位,眼里划过细微的落寞,
“即使永不相见,只要你还活着,我都等你!”
在他心里的铜墙铁壁已经都没了,现在只有他自己,偌大的府邸已经没有了声气,以前他是巴不得府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继续上窜下跳,在屋顶为躲爹的军棍坐一天,独孤峒再去苦口婆心的从中说情。
而现在府里已经无人可管他,他却不想再跳屋顶了,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住处,不再是家了……
他也不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