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文
“你看这天儿,很快就要下雨了,又闷,要么就别去 外滩了吧。而且这还赶着世博会,肯定到处都是人,你那 么一丁点儿,别把你给挤没了。”他拿着地图,一边冲着 她开玩笑,一边忧心忡忡地研究。他已经把招待所所有的 窗都打开了,可光线还是不够亮。他又打开了房间里所有 的灯,昏暗的光线下面,地图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线路和 小字儿,真够折磨人的。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可外滩都没看成, 我回去怎么和周围的人说啊,我姐还指望着看我在外滩拍 的照片儿呢。”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还有那条今 天特意換上的小白裙子,从家里带出来,就为了这一天。 “你研究好怎么去了吗?这已经不早了,咱们下午还得赶回 来,晚了火车可就开了啊。火车可不等人。”她对着镜子 甜甜地一笑,想象着自己站在外滩的样子。
“走吧。”他把地图一合,折几下瑞在裤兜里,背起 他的双肩包,牵过女朋友的手,两个人走出了招待所的大 门,往步十五分沖外的轻轨站走去。
“先坐轻轨,再換一号线,再換二号线,然后南京路 站下车。”他在心里默念着。头顶是毒辣辣的太阳光,白 得发蓝,走了十几步,额头就冒出汗来。出门前,他又看 了一眼火车票,下午五点二十的,得在这个时间之前赶回 来。
他们俩是在宁波打工的,“十·一”放假一起回老家, 想着顺路就去一趟上海。出来打工三年多了,说是离上海 这么近,可就一直没来过。市中心的旅馆都太贵,他们在 火车站边上找了一家招待所,便宜,只要98块钱一晚上。
地铁站里都是人,他一边拿着地图,一迈研究各个出 口的标志牌,他就纳闷了,那些带着墨镜的上海人,仿佛 都不用看方向,就能在这个地下迷宫一样的地铁站里准确 地找到自己的出口,也知道在哪儿上车,在哪儿換线,在 哪儿买票。他叹了口气,手把她握得更紧,别丢了。
花了两个小时,他们到了外滩。
不出意外,都是人,所有人都举着相机,找各立置 拍照。刚刚翻新的外滩广场,比以前大一倍,但来的人却 比以前多十倍。
“喂,你说像不像我们镇上赶集? ”她小心翼翼地跟 着他,凑在他耳边说,怕说大声了,被人笑话。
他低头嘿嘿笑着,把她的手夹在自己胳膊肘里。
“你去摆个姿势,就像那种时尚杂志上的那些女的那样,抬头望天啥的,我帮你拍个大片儿! ”他看了看,找 了个花坛,“你就站那儿去,我帮你拍。”
她有点不好意思,周围人比想象中多多了。但她还是 跑了过去,手捏着裙子,看起来很紧张。但是她年轻的脸 在阳光下,依然那么漂亮,她额头上带着汗珠,看起来像 一颗刚刚成熟的果子。
他拿着自己手里的小相机,咔嚓咔嚓地按着,她渐渐 不紧张了,还偶尔摆弄一下自己的裙子,她的脸红扑扑的, 带着羞怯和兴奋。
他还是不满意自己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感觉和电视里 看的都不一样。
后来,他被自己身后那个写着“外滩快照”的摊位吸 引了,那上面挂出来的照片儿,就和他们从小在电视上, 在挂历上看的外滩一样。他拉了拉她,说:“要不咱们让他 帮你拍? ”
“上面写一次二十,啥意思啊?拍一次是拍多久啊? ” 她小声地问。
“二十一张。”摊主回答她。
“真贵。”她往他身后缩了两步。
“那就拍一张。”他低头想了想,然后冲摊主说。
“咱俩一起呗? ”她拉着他,让他一起。他说:“不不 不,就你自己,你漂亮,我不好看。而且你不是还要给你 家人看嘛,我俩还没结婚呢,挂家里你也不害膜。”
“瞎说,你哪里不好看,镇上大家都说你长得可精神 了。”她笑了,拧他的胳膊。
后来,照片上还是只有她自己。她的裙子在风里飞起 来,和头顶鲜艳的五星红旗辉映着,外滩在她身后看起来 像是专门为她一个人搭的背景。
“真好看。”她在回去的火车上,靠着车窗上的微弱 灯光,还在反复看这张照片儿,“你说这像不像巴黎,我要 和她们说我去过巴黎,说不准儿她们都信。”
“不害膜。”他把手放到她的脖子后面,硬座没有靠 头的地方。
“谁准你抱我啦,你才不害膜。”她笑着,往他胸口 靠了靠。
一年多以后,她真的去了巴黎。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对 她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巴黎。
那张照片儿上,她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泛着蓝色的 光,她看起来真美,就像巴黎那些精致的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