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生存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39)是加拿大当代著名的小说家、诗人和评论家,是一位勤奋多产的作家,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起便以持久旺盛的创造力在评论界和读者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她迄今为止出版了14部诗集、11部长篇小说、5部短篇小说集和3部文学评论,这些力作使她在加拿大文坛上甚至世界文坛上洒下耀眼的光辉。她获得过加拿大总督文学奖、英联邦文学奖、哈佛大学百年奖章、《悉尼时报》文学杰出奖、法国政府文学艺术勋章、布莱克奖等,有“加拿大文学女王”之称。她的代表作《可以吃的女人》、《盲刺客》等均已译成中文出版。
在她的小说创作中,“生存”是最重要的主题。移居加拿大的人面对荆棘丛生、满怀敌意的陌生土地,艰苦创业,用血汗和生命换得的生命,仅仅是肉体的存体。在今日精神压力日益加重的现代社会里,个人意识的生存不断纠缠着加拿大人,人在机器的逼迫下无所适从。在文学创作中她擅长捕捉女人的心理,真实深刻地反映她们的生活、成长过程及不同的命运。她小说中的主人公大多为现代消费社会的职业女性,其中不少人受女权主义观点的影响。当她们努力实现自我价值的希望破灭时,不得不又踏上重塑自我的征程。《可以食用的女人》(The Edible Woman,1969)的女主人公发现自己的身份就是食物,总觉得自己处于被食用的危险境况中,因而她不能进食。她就像一只逃出一个陷阱又进入另一个危险的动物一样受到周围环境的威胁:一位对她并无所求的男友帮助她从一次晚宴的困境中解脱,但这位男友最终构成了对她的女性性格的威胁。《浮升》(Surfacing,1972)是阿特伍德探讨女性生存问题的另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位20多岁的无名氏女性与她的情人和两位同伴在魁北克北部荒凉地区寻觅传说中已经失踪了的植物学家父亲的故事。在寻找过程中,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孤独,作者所描述的故事情节都烘托出女性心理的恐怖。这是一个在深水中苦苦挣扎的女性形象,她何时能够“浮出水面”,我们无从知晓。
九、关注生态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的另一个主题就是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在《可食用的女人》中有这样的描写:“这全是那些熔炼厂造成的,高高的烟囱直插云霄,晚上喷出来的烟都是火红的一片,化学烟尘把好几英里内的树木都熏死了,到处是一片荒凉,只见光秃秃的岩石,连草都不长……”在《浮升》中,呈现在女主人公面前的是:“树木不会长得像过去那么高大了,刚刚长成它们就被砍掉。大树有如鲸鱼那样所剩不多了”。《使女的故事》描绘的生存图景——基列国在专制政权的统治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而环境污染及其危害的描述尤为震撼人心:“过去一段时期里,空气中曾经布满化学物质,辐射线和放射物体,河水里充斥着有毒物质,所有这些都不是一两年就能清除干净的。”
十、史诗般的加拿大发展史
阿特伍德的《盲刺客》揭示了人性和社会现实的复杂性,为读者提供了史诗般的加拿大发展史。这部鸿篇史诗巨作通过艾丽丝对自己个人生活和家族历史的回忆,以一个小镇为缩影,为读者展现了加拿大从19世纪末到整个20世纪的发展和变迁,重点是两次世界大战前后的历史。艾丽丝的祖父朴实的创业精神与祖母源于欧洲贵族传统的优雅形成了加拿大早期创业者独特的风格。父亲痛苦的战争经历和两位叔叔的阵亡表达了作者对所有战争的谴责,人们不仅意识到战争中没有赢家,而且看透了政治家们在上帝、文明等堂皇的词汇下滥杀无辜的真相。
战后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父亲强烈的道德责任感使他违背市场运作的规律,在应该减员、缩小生产规模时,出于对退伍老兵及其他职工们家长式的保护而大量雇佣他们,最后因濒临破产而被不择手段的理查德·格里芬吞并,并且也没有得到职工们的理解。这一过程深刻地展示了加拿大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冷酷无情,小说以历史的眼光分析了阶级和劳资关系、道德观念和市场经济之间的冲突。
第三节加拿大女性作家作品的个案分析
一、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小说《预言夫人》的女性主义解读
女性主义是西方的一种文化思潮,它以女性独特的体验、独特的视点来考察社会现实生活。傅俊、薛冰莲的文章《互文与颠覆——阿特伍德小说〈预言夫人〉的女性主义解读》从文本的体裁上进行互文性解读,重点讨论了小说与哥特式小说及童话故事的互文关系,凸现小说对传统文学范式的利用和颠覆,成功地传达了小说的女性主义主题和隐含意义。
1.互文性、哥特式小说、童话故事的界定
所谓互文性,是指文本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构成文本的每个语言符号都与文本以外的其他符号相关联,任何一个文学文本都是对过去文本的改写、复制、模仿、转换或拼接。《预言夫人》一书在体裁上是对哥特式小说和童话故事的互文。
哥特式小说:源于18世纪后半期的英国,有着父权制文化下的故事结构。小说描绘的世界是充满了超自然的恐怖和险象疑迷,对人物的刻画多采用善恶二元对立模式。妻子这一角色常被塑造成邪恶的“坏女人”,最终的下场往往非死即疯;而美丽无助的女主人公在男性世界里会经历种种危险,但纯洁的爱情最终能使她们化险为夷,并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童话故事的模式是纯洁善良的少女往往饱受邪恶继母或巫婆的迫害,但最终出现英俊的王子通过各种手段帮她救出苦海,使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哥特式小说和童话故事都以完美的结局收场,把女性描绘成弱者、被歧视、被拯救的对象,处于被动的地位,是一个需要被人搭救的人。阿特伍德的小说除了有继承前人小说,如哥特式小说和童话故事的模式一面之外,还有对它们颠覆的一面,正是对其的颠覆,《预言夫人》才有它发人深省的一面,而让人回味。
(1)小说的互文性表现
《预言夫人》与哥特式小说的互文性表现:
第一,模仿哥特式小说主人公不幸的生存环境。主人公所处的环境是男性的威胁和冷漠、女主人要逃脱的不幸境域。琼由于肥胖的外表,臃肿的身材,得不到母亲的宠爱,与少言寡语的父亲极少交流,从小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她寂寞、孤独。长大后,她希望能彻底摆脱以前的自我,减肥并取得成功。但过去“胖女人”的阴影仍挥之不去。她的生活中充满男性的威胁和冷漠:情人(一个波兰公爵)藏有手枪,她恐慌之下,未留只言片语便匆匆逃离;婚姻生活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安宁和幸福,丈夫阿瑟有着性别上的优越感,琼甚至不敢告诉他自己真实的童年生活,也不敢提及自己借用姑妈的名字写哥特式小说的事实,她清楚地知道吐露真相只会给她带来灾难:阿瑟肯定不会接受她的过去,并且会瞧不起她写的小说。后来,琼出版了诗集《预言夫人》,一夜成名,但麻烦也接踵而来:丈夫非但不支持,反而日益疏远她;有人收集了有关她过去的资料并对她进行敲诈勒索;家门台阶上时常会发现动物尸体;还常收到恐吓信和骚扰电话。琼怀疑这一切都是身边人所为,她最终的答案是阿瑟。于是,琼编排了安大略湖上假自杀的一幕,随后隐居到了特利莫多(真名暗示“死亡之地”)——琼称之为“另一边”的意大利小镇。
第二,与哥特式小说的另一个互文性是借鉴哥特式小说中的多重身份、超自然现象和迷宫意象等元素。小说中的琼的多重身份是:童年、少年的肥胖的琼·德拉科特,成年后为人之妻的苗条的琼·弗斯特,诗集作者琼·弗斯特和哥特式小说家路易莎·K·德拉科特,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红菱艳》中的女舞蹈家、自己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迷宫是地下世界,在地下室跳舞、在浴室里伤心、在意大利小镇特里莫多的隐居等。
《预言夫人》与童话故事的互文性表现:是“变形”意象和咒语。其中,最重要的是借用“变形”意象,即女主人公从身体、思想到身份的变形:从肥胖臃肿到苗条,从童年时的幼稚到成年后的成熟,从受害者的身份到摆脱这一身份,从被动无为到主动出击。咒语一直伴随着她,从童年时扮演的“蝶蛹”开始,到她在生母的帮助下变成苗条少女、成为名作家,甚至“溺水”身亡,在意大利小镇开始新的生活仍不能摆脱“蝶蛹”的咒语。
(2)对传统文类范式的颠覆
阿特伍德对哥特式小说的颠覆表现在:
第一,披露对读者的危害:孤独无助的女主人公苦苦等待着“拯救者”的到来。当她见到第一个情人时,不停地自问:“他是我的爱人,我的拯救者吗?”对待阿瑟,她自认为英雄都是这般冷漠疏远,他是假装的。但后来她意识到阿瑟不是什么“英雄”,他的冷漠源于对女性抱有的歧视态度。小说所描述的琼的行为和成长过程揭示了哥特式小说模式化地误导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的潜在危害。
第二,另一个颠覆表现在文内故事的开放性结尾上,当她等待“拯救者”时,等来的是曾帮助她“溺水身亡”的两个朋友的不幸消息:他们被目击者指证为杀人凶手。故事就此结束了。这一有悖于哥特式小说以美满收场的开放性结尾,颠覆了作者的全知全能模式,给读者留下了一片感悟的空间。
阿特伍德对童话故事传统模式的颠覆表现在:他的故事中没有人们所预期的“王子”和“公主”的圆满结合或“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美好结局。琼设法从母亲身边“逃走”去投靠男性世界,希望得到拯救,但男人们并没有给她幸福,他们和琼在一起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琼最初憎恨母亲,但在母亲去世后,反省到母亲和自己一样是“受害者”。在母亲和琼都等待“王子”出现时,琼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取得了主动权,而母亲则没有。在特里莫多,当看到母亲的灵魂站在窗外,流着眼泪时,琼完全理解了母亲,母女之间此刻的相通,可看做是阿特伍德给予男权制的极有力的一击。
2.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笔下的女人物
阿特伍德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了诸多的人物,她们要么迷惑、彷徨、痛苦、冷漠,要么敏感、多疑、努力抗争。下面就阿特伍德的作品《浮升》、《石头天使》、《盲刺客》、《抢新郎》进行分析,以此展示作品中的各种人物形象。
(1)《浮升》无名女主人公“她”
小说《浮升》是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代表作,讲述了无名主人公“她”在其情人乔以及另一对夫妇大卫和安娜的陪伴下去她儿时居住过的魁北克省荒岛寻找其失踪的父亲的故事。
在这部作品中,玛格丽特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处于现代文明状态下苦苦挣扎的现代加拿大人的形象。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来自于祖先和原始文化的影响及语言隔阂,在主人公身上均得到展示。经过一系列的心灵启示,无名女主人公“她”终于摆脱了困惑,走完了她苦恼——反思——醒悟——升华的心灵历程,主人公不仅找到了自我,还找到了完善自我的最佳途径。
第一,“她”表面冷漠,内心敏感。
故事由无名主人公以平淡且毫无感情变化的语气来讲述。从表面上看,无名主人公“她”好像是麻木不仁,没有丝毫感情的冷血动物,但是在冷漠的背后,却跳动着一颗充满了矛盾并苦苦挣扎的心灵。她出生于魁北克省北部的一个荒岛,在那里她和家人一起度过了幸福的时光,长大以后她离开小岛到城市里生活,远离她的家人及所熟悉的一切。在这期间,她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后来又有了男友乔。此时,她的内心深处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努力地寻找着自己感情的归宿。
其实,她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女性,具有商业气息的美国文化使她感到压抑、痛苦。她觉得自己完全处于陌生的环境中,她的心灵和感情都没有了寄托。这种压抑的处境迫使她将自我闭锁起来,她渴望着回到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魁北克的一个荒岛。
“她”的痛苦有着两个层面,一是她所目睹的现代文明带来的罪恶引起的,二是她反思自己在这种罪恶面前无能为力,又免不了同流合污而感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