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和我站在一起的何德和李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私人物品。”她冷淡地说。
“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李警官突然插话道。
“不,没有,”狄香摇摇头,“这个贼笨得恼火,居然进去了不拿东西出来。”说完她突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能让我们看看吗?”李警官指着包问道。
“不,这是我的私人物品。”狄香坚持道。
“狄香小姐,”李警官说,“我建议你还是让我们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然你会留下一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少拿这套来威胁我,”狄香恶狠狠地说,“你们烦不烦啊,有偷窥癖吗?凭什么让你们看?有搜查证吗?”
“小刘,德帆,过来,”李警官不耐烦了,对着几个在门口清理现场的手下喊道,“拆包!”他指着狄香抱在怀中的包说。
“不——”狄香一边后退一边颤声抗拒道,眼圈开始泛红,似乎要哭了出来。看来她想用女人最厉害的两种武器之一——眼泪(还有一种不用我说大家都该知道吧?)来进行抵抗。那两个警员明显都是新手,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有点不知所措,实在把警察祖宗(捕快?)的脸都丢光了。但是话说回来,毕竟对一个行将哭泣的美女用强实在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决断力,至少我不能。
狄香无助的眼神望向我,希望我能为她说说话。在这群人当中我是唯一能帮她说说话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突然间我心里开始发虚了,要是我推论错误的话,要是包里面装的是——我有可能会永远失去她的,我忽然想到。
“你,”我硬着头皮说,“让他们看看又有何妨?”
她的眼泪和手中的包一起滑落下来,她愣愣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我口。那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李警官亲自上前打开包,发出一声轻叹。我不由得将目光从狄香身上移到李警官的手中,包里面有一大捆信笺,几百颗纸折的星星,还有一大叠贺卡。没有钱,一分也没有。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实在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不,不要以为我的计划出错了。告诉你,我全对,对极了!
李警官讪讪地将包拉链拉好,慢慢地走过去递给狄香,狄香不接,连看都不看。无奈之下李警官只好把包轻轻地放在狄香的脚边,然后招呼两个警员准备开溜。何德在我耳边耳语道:“失误了没关系,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人难免会犯错的。”然后扭过身去也打算溜之大吉。
“怎么?就走了?”狄香忽然道,眼神充满了轻蔑,“你们是不是没有看到让你们刺激过瘾的东西?你们这些臭男人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们唯一的本事就是欺负一个女人?还成群结伙的来!‘强奸’我的隐私,嘿嘿,岂止‘强奸’!”她的目光在我们几个脸上一一扫过,话语锐利似刀,刀刀见血,“群起‘轮奸’我一个弱小女子的隐私,使阴招的使阴招,用暴力的用暴力,五花八门,什么花样都要玩一遍,还不是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你们还是男人吗?!”狄香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我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光顾自己得意,却忘了我还没有将整个事情的原委告诉她。
于是我开口说:“这个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是不是?”狄香接口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有感情就可以将我像你的东西一样随便使唤?”她突然朝我走来,让我觉得没来由的害怕,想后退逃跑。我求助地望着何德,何德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自管望着天空抽烟。
于是我只好苦笑着说:“不是,我……”“住嘴!”狄香突然大声吼道,我吓了一跳,“你什么?你觉得你是什么?告诉你,”她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你是一个可怜的大傻瓜!”
“啪!”她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从来没有挨过这么痛快淋漓的耳光。尽管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我却像个真正的“可怜的大傻瓜”一样挨了打心里却高兴极了,简直高兴得要大笑一场,就像那天得知我中了六百万一样当街跪地狂笑。不过周围还站着不少不合时宜的人,脸上也火燎火烧的不大舒服,我决定在大笑之前要避开这些不识相的家伙们,于是我强忍着笑用手揉了揉自己被打肿了的左脸。
一只温柔的手在我左脸上抚摩着。“还痛吗?”狄香依偎在我肩上说。
“怎么不痛。你怎么能真打?”我假装委屈地说,“你陷害我时我有打你吗?”
“我是女的嘛,怎么受得了你那一下,再说我不过是为了演得逼真嘛。”
我看了看窗外,下面是一片云海,波涛起伏,风云聚会,蔚为壮观,上面则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很容易产生错觉是我们正乘一条船航行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上,但事实上我们却在一万米高空,去澳大利亚的飞机上。
我扭头看看狄香,她正看着窗外出神。“想什么呢,嗯?”我问。
“我在想你怎么知道这个包里是钱,而从咖啡馆里取出的包是没钱的?”狄香指了指头顶上的行李架,“万一那天晚上我没有事先将钱取出来呢?”
“那你就玩完了,反正我会毫发无伤的。”我调侃她,是她自己告诉我把钱换成了美元的。
“你忍心吗?”
“你都忍心将我送进派出所去顶罪,我就不能小小地报复报复你?”
“那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狄香咬住了我的耳朵。
“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感到事情不对的?”
“哼,我一看见抓你的那个警察在那里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大傻瓜想的点子。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把我卖了,我钻进去后一个人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钱我已经先取走了,那会儿正躺在你家的床下呢。”狄香轻轻地说,“于是我就想你不可能再把钱放回去。一定是你在玩花样,我能不配合吗?”
说实话,刚开始在看守所里和何德他们商量的时候是想把她卖了,不过后来见到她人又改变了计划。为什么还要我说么?我摸了摸左脸,现在似乎还有点麻:“你演得太逼真了,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幸好你最后说了一句表示你已经明白了的话。”
“我说了什么?”狄香奇道。
“你说我是个可怜的大傻瓜。”我说,“只有你高兴的时候才说的。”
“谁说的?”她不屑地说,“你本来就是嘛。”
“是吗?”我装得恶狠狠地说。
“是。”
“是吗?”
“是。哎哟!”
“是吗!”
“好好,你行。”狄香告饶了,“你不是,我才是,OK?就知道欺负女人……”
飞机降落在一个岛国的机场里,这里是中国的班机飞往澳洲途中的必停之路。我看着熟睡的狄香,心中还依依不舍。
糜飞和钱铎计划利用我和狄香来获得六百万,狄香又利用糜飞除掉钱铎,再除掉糜飞自己。
何德和李警官利用我来抓住了糜飞,还想再抓狄香找到赃款,而我却利用这个机会来力图证明狄香是清白的,然后再带着狄香带着钱走掉。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或者说是阴谋。套中有套,谋中有谋。人心复杂尽显于此,我暗暗想道。
钱,是最会让人心的阴暗面浮现的因素。这个道理如同一把刀子,刀子历史很久结构却很简单,简单到每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真要切到肉里却也痛得无比真实。
狄香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呼吸深而均匀,染成咖啡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露出娇嫩的粉颈来。我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呆呆地看着她出神,看着她抖动的睫毛,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咖啡色的长发,令我心动不已的胸部,还有狠狠给了我一耳光的手,手指纤细,白如玉,嫩如葱……终于我打起精神来,想起属于自己的“阴谋”。
狄香虽然和糜飞、钱铎是同伙,却另有自己的打算。我和狄香也算是同伙,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说,就算我不这样,难保狄香不这样。
我轻轻地站起身来,将装钱的包提了出来。狄香依然在梦庄周,我伏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再见了,亲爱的。”我悄声说道,同时深呼吸一口,最后再享受一下她身上的香味。
我跨出两步,又回过身来,将屁股兜里的钱夹轻轻地放进她外衣兜里,里面还有近两千块钱。最后看了她一眼,我怀着殉难者一样沉重的心情走出机舱,外面阳光灿烂。我站在旋梯上犹豫着,仔细体会着自己的心情,尽管手里有七十多万美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提醒自己说。
我终于走出机场,发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就是忘了把烟也一起带出来。我站在机场门口,一边思考着今后的打算,一边将包拉开一个小口子,伸手进去。没有烟抽,有钱数数还是将就了。
然而我摸到的却是一团柔软的东西,我不禁一呆,然后将包拉链猛地拉开一看。
里面全是狄香的衣服,甚至有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的黑色比基尼。
我脚下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
一个马来人从我旁边匆匆走过,看见我包内的东西后很小声地“嘿”了一声,大概以为我是专偷女性内衣的变态。一群金发碧眼的家伙从我身边经过,很诧异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发呆的我。一架飞机在慢慢地升空,隐约还可以看见国航的标志,看来正是我本来该坐着去澳大利亚的那班飞机。这下彻底完蛋了,我想。
我忽然想到,不知狄香现在在干什么,恐怕还在睡梦中吧,不然就是在开心地大笑,嘲笑我的自作聪明。我真不该发善心把我的钱夹也给她,不然我至少可以够钱买到回去的机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处境了,我想起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徒劳地用手在包里翻来翻去,指望奇迹的出现,结果只翻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说过你是个可怜的大傻瓜,没说错吧?
嘿,在这个时候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对我说:“这个女人你玩不过她。”
甘妈妈说过,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打开的是什么。当然这只是好莱坞的浪漫主义说法。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件事都像巧克力一样可口的,在我看来人生更像买彩票。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地给自己树立希望,不断地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幻想(当然就有人不断地买彩票),然而成功的只是极少数——和中彩票大奖的概率差不多吧?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只是平凡地度过一生,更有很多人为错过了他们人生彩票的对奖日期而懊恼不已。当然,不管是巧克力还是彩票,你只有吃到嘴里,或者等到开奖那一天,你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我为自己精神分裂的前期征兆而心惊肉跳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说:“你不仅是个可怜的小傻瓜,还是个超级大笨蛋!”
我霍然扭过头去,看见狄香站在我背后,嘴里调皮地叼了支没点的烟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手里提着两个我以为是用来装衣服的小行李箱。阳光从她身后照射下来,将她套上一层灿烂的轮廓。她放下手中的提包,慢慢地将墨镜摘下,露出蔷薇的娇媚,在带着咸腥味的温暖海风中,她挑染成咖啡色的长发轻轻地拂动起一个夏日的童话。我腾地跳了起来,向她冲过去。
“要不是你把老娘的内衣内裤偷了个干净,我才懒得追出来呢。”她的模样永远带着一种调侃般的轻蔑,“看在你还知道把钱夹留给我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了。哎?你干吗?那么激动?大庭广众……”我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像个小孩一样大笑起来,但眼角却不知怎么有点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