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夜深。
风吹着梧桐，梧桐似也在叹息。
疯猫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忧郁和关心。它也曾恨过狼猫，它恨狼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恨它为什么会对病猫如此温顺?为什么会对第一美猫如此无情？但只要狼猫有了危险，它立刻就会变得比谁都忧郁关心。
花公猫看了看它，又看了看狼猫．大声叹息着，道：“狼猫呵狼猫!你这一战若是输了，疯猫会恨你一辈子，所以你是千万输不得的，只可惜你又偏偏输定了。”
狼猫道：“是你先出爪?还是我？”
三成猫道：“你。”
狼猫道：“我若不出，你就等着？”
三成猫道：“对。”
狼猫道：“你的确沉得住气。”
只有一刀，三成猫的脖子就流出了血浸染了毛发，三成猫喘息着道：“好，好快的刀。”
猫刀仍然在狼猫的爪子下，好像它并未动过一样。狼猫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它，眼睛里也带着种惊讶之色。
三成猫苦笑道：“这一战我已输了，疯猫你带走吧。”
花公猫的神色看来比狼猫还惊讶，突然大声道：“你是故意输给它的，我早已明白了，你骗不过我。”
三成猫道：“我为什么要故意输给它?难道我有毛病？”
花公猫道：“因为你想要狼猫来对付我，因为你怕我对付你。”
三成猫道：“哦？”
花公猫道：“因为你知道它若输了，你反而会有麻烦上身。”
三成猫道：“难道我不想要疯猫?不想要猫刀？”
花公猫道：“你当然想要，但是你也知道，要了这两样东西之后，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何况，疯猫本就不是你的，你这一战虽然输了，却连一点损失也没有。”
三成猫忽然笑了笑，道：“不管怎样，我现在反正已输了。”
这一点实在没有谁能否认。
三成猫道：“我已将疯猫交了出来，也已让你们见着了三成猫。”它看着狼猫，微笑着接道：“我说过的话都一定算数的。”
狼猫也只有承认。
三成猫道：“现在我既已认输了，又受了伤。你当然绝不会再难为我，就算你还有什么事要找我，也只好等我伤愈之后再说，我相信你绝不是个言而无信、会乘人之危的猫。”
它长长地吐出口气，微笑着道：“所以现在你已可扶我回去养伤了。”
你就是云猫。云猫当然已醒了过来，所以它就扶着三成猫回去养伤了。花公猫只有看着它扬长而去。花公猫没有追，因为它知道狼猫绝不会让它走的。狼猫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它。
花公猫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厉害的三成猫，今日你放走了它，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一只猫战败之后，居然能令战胜它的猫觉得后悔，这种猫猫界中确不多。
花公猫道：“我也看过它对付别的猫的手段。”
狼猫道：“我也听说过，三成猫杀猫，尸骨无存。”
花公猫道：“还多欢有风韵的母猫。”
狼猫道：“哦。”
花公猫道：“据我所知，疯猫就是它最喜欢的那种母猫。”
狼猫道：“看来它的鉴赏力倒不差。”
花公猫道：“它想要的会不择一切手段都要得到。”
狼猫道：“哦。”
花公猫道：“它想要疯猫。”
狼猫道：“哦。”
花公猫道：“所以它迟早还是会来找你，你今日放过了它，等到那一天，它却绝不会放过你．”
狼猫道：“哦。”
花公猫道：“我若是你，我就一定会杀了它。”
狼猫突然冷冷道：“你若是我，是不是也一定会杀了花公猫？”
花公猫居然能不动声色，微笑道：“你不该杀花公猫。”
狼猫道：“为什么？”
花公猫道：“因为疯猫是你的好朋友，而我却是疯猫的如意郎猫。”
狼猫不懂。
花公猫又笑了笑，悠然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与它已结成了伴？”
狼猫不信。
花公猫还是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这件事却半点也不假。”
狼猫道：“哦？”
花公猫道：“猫界中已有很多猫知道，你不信可以问它自己，它绝不会否认的。”
狼猫忽然懂了道：“不必，因为你也是只母猫。你只不过是只喜欢雌猫的母猫。我不喜欢杀母猫，你可以走了。
花公猫似乎成了一只很听话的猫，走的比好心猫还快。
此刻，疯猫忽然能动了，愤怒的对狼猫道：“你……你怎么让它走了？”
狼猫也在看着它，笑道：“我刚才说了句话，不知道你听见了没有？”
疯猫道：“你不喜欢杀母猫。”
狼猫道：“我说你非但一点也没有老，而且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
疯猫忍不住笑道：“我没有听见，我只听见你说我是个妖怪。”
狼猫道：“我说了你五句好话，你一句也听不见。我们两年不见，一见面你就给我颜色。”它苦笑道：“疯猫，疯猫，看来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疯猫忽然沉下了脸，道：“可是你却变了。”
狼猫道：“哦？”
疯猫道：“你本来虽然已是个混蛋，却还是不太混蛋的混蛋。”
狼猫道：“现在呢？”
疯猫道：“现在你简直是混蛋加八级。”它的火气又来了，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逼着大猫小猫挖出眼珠子来？”
狼猫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替它们抱不平的。”
疯猫道：“我当然要替它们不平，你自己也说过，公猫长眼睛，本就为了看漂亮的雌猫，母猫长得漂亮，本就是应该给猫看的。”
狼猫承认，它的确说过这句话。
疯猫用眼角横了病猫一眼，冷笑道：“为什么它就偏偏看不得？为什么别的猫多看它两眼，就得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呢？”
狼猫道：“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疯猫道：“借口？”
狼猫说：“就算它们不看它，我还是要逼它们挖出自己的眼珠子来。”
疯猫道：“哦？”
狼猫忽然表情也变得很严肃，道：“我要它们挖出眼珠子来，已经是客气的了，其实我本该杀了它们的。”
疯猫道：“为什么？”
狼猫道：“当然有原因。”
疯猫道：“什么原因？”
狼猫道：“这原因说来话长，你若要听，最好先消消气。”
疯猫又转着眼睛瞪了病猫一眼，道：“我的气消不了。”
狼猫叹道，“其实你若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你根本就不会生气的。”
疯猫冷笑。
狼猫道：“你非但不会生气而且还一定会帮着我去挖它们的眼珠子。”
疯猫道：“真的？”
狼猫道：“我几时骗过你？”
疯猫瞪着它，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话我本来还一句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句句都相信了。”
狼猫道：“所以你就该先消消气，再慢慢地听我说。”
疯猫道：“我的气还是消不了。”
狼猫道：“为什么？”
疯猫道：“因为我饿得要命。”
云酒店里尽管没有了猫但鱼还是有的，猫酒还是有的。猫酒已斟满，却只有两杯，疯猫举杯一饮而尽，冷笑道：“这种酒，这只猫当然是喝不惯的。”
狼猫笑道：“它不是喝不惯，它一向不喝猫酒。”
疯猫道：“当然不喝，这么高贵的猫，怎么能像我这种野母猫一样喝酒。”
病猫什么话也没有说，自己倒了杯酒，嫣然道：“我本来是不喝的，可是今天破例。”
疯猫道：“为什么要破例？”
病猫道：“因为我早已听见过疯猫你的大名了，我总是在心里想，假如有一天，我能跟疯猫这样的疯猫坐在—起喝酒，那是多么开心。”它也将一杯酒喝了下去，而且喝得很快。
疯猫看着它，忽然间觉得它没有刚才那么可恨了——千穿万破，猫屁不穿，这句话实在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但狼猫的脸上却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怜悯又仿佛是悲伤。
三杯冷酒，半条鱼下了肚之后，疯猫的心情又好了些。
它慢慢地嚼着一块鱼骨，道：“现在我的气已消了，你为什么还不说？”
狼猫却叹了口气，道：“千头万绪．你要我从哪里说起？”
疯猫眼珠转了转，道：“当然是从那一战说起。”
狼猫道：“哪一战？”
疯猫道：“当然是你跟天猫的那一战。”
那一战早已轰动猫界，但却偏偏没有一只猫能亲眼看见，也没有猫知道战局的结果。古往今来，猫界中猫与猫的决战，实在没有比这一战更奇怪、更神秘的。
狼猫又干了两杯，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天我本来是准备死的，我知道猫界绝没有任何猫能战胜天猫。”
疯猫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
狼猫道：“这实在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疯猫道：“天猫呢？”
狼猫道：“它已死了！”
疯猫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用力一拍案子，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战胜它的，你的本领也许不如它，可是你有一股别的猫比不上的劲。”
狼猫苦笑道：“只可借我就算有一百般劲，也不能战胜它。我最多只能与他撕咬两百招，两百招后我已精疲力竭，若不是它存心想让我多受点罪，我早已死在它的爪下。”
疯猫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它却死了。”
狼猫道：“那只因就在我快死的时候，忽然有只猫救了我。”
疯猫道，“谁救了你？”
狼猫道：“它！”
“它”当然就是病猫。
疯猫动容道：“它怎么救了你的？”
狼猫道：“那条路的尽头，是一片绝崖，我们就是在那绝崖上拼命的。”
疯猫在听。
狼猫道：“那片绝崖两面壁立如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疯猫叹道：“那一定就是它早已替你准备好了的坟墓。”
狼猫道：“它自己也这么说，它说那片绝崖，本就是杀猫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