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打断了我胳膊起码有十七次,现在只还了一拳就受不了了?”
眼镜胖子瞥了一眼颜政仍旧闪着红光的右手中指,怯怯地回答:“最多也就七次啊……”颜政把中指单独伸到他眼前,骂了一句:“呸!七次也不少了!”
说完又是好几拳,打得那个眼镜胖子连连惨呼,很快就变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拳法不合太极冲虚圆融之道,只是一个狠字。末了颜政刷地收回拳头,正色道:“本来该多打你几拳,不过看在刚才我见着凉宫春日的分上,就少打你一下吧。”
“多,多谢……”眼镜胖子喘息道。
“但是你拿蜘蛛吓唬女孩子,罪却不能赦!”本来收回来的拳头又砸了过来。
“哇啊!”
这一拳打得着实厉害,正中眼镜胖子的鼻子,登时鲜血迸流。眼镜胖子涕泪交加,含混不清地呻吟着。
颜政料定这家伙已经彻底屈服了,把他放回到地上,冷冷道:“先给我把这层黑幕解除。”
“……是。”眼镜胖子跪在地上,五色笔隐然在半空出现。颜政看到这支五色笔狭小精致,短锋紫毫,周身五色流转,不由得啧啧称奇,心想这支笔和它主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只有“长度”了。
“我说,给你提个意见。”“您说您说。”
“口才不行,以后就少说话,当反派当成你这个样子,被小姑娘噎得说不出话,也太掉价了。”“您说的是,说的是。”胖子恭敬地回答,不敢对这揶揄之词表露出什么不满。
周围黑幕逐渐淡去,颜政左顾右盼,想先分辨出小榕和罗中夏的位置。趴在地板上的眼镜胖子窥准了时机,突然跳起来五指回拢。原本伏地如死蛇的五色光芒一下子被拽了起来,其中红色最为突前。眼镜胖子食指一挥,红光拐了一个弯,立刻笼罩住毫无准备的颜政。
“哇哈哈哈,尽情地流出恐惧之泪吧!!”
眼镜胖子顾不得擦干脸上的血,兴奋地哈哈大叫道。笑声未落,颜政已经飞起一脚,把他重重踹飞。胖子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地狱,狼狈地揉着肚子,气急败坏地嚷道:
“……你……我明明打中你了!”
“很抱歉。”颜政头顶红光,满不在乎地揉了揉头发,“我这个人有点混不吝,没什么矫情的心理创伤。”又是一脚,把他踢了个筋斗。
颜政从怀里掏出一包餐巾纸丢给眼镜胖子:“赶紧自己擦干净点,免得一会儿让人家女孩子看了害怕。”眼镜胖子瑟瑟地接过餐巾纸,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抹去。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不敢造次,只好慢慢撤去黑幕。
随着黑幕渐淡,颜政发现原来他们一直只是在这一小段走廊里打转,小榕和罗中夏就在距离几米开外的地方。远处值班护士在特护病房前打着瞌睡,丝毫没留意这边的天翻地覆。
“嘿,这儿呢。”
颜政冲他们两个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忽然觉得身边一阵风响。他急忙转头,发现这个死缠不休的胖子又扑了上来,不过这一次他对准的目标,却是颜政唯一还带着红光的中指。
他知道这种治愈能力只要有物理接触就会自动触发,所以拼死一搏,任凭颜政怎么殴打都死不松手。这份顽强大大超出了颜政的意料,他拼命甩也甩不掉,终于被眼镜胖子抓到一个机会,让自己的脸碰到了那根中指。
中指的光芒猝然熄灭。
胖子的脸上立时血流成河。
这一变故别说胖子自己,就连颜政都大吃一惊。这治愈能力用了九次都分毫不差,怎么这一回却显现出完全相反的结果呢?就在他一闪念吃惊的工夫,眼镜胖子就地打了一个滚,以五色笔做掩护,一骨碌到楼梯口处。等到小榕和罗中夏赶到颜政身旁的时候,楼梯口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只剩下一串血迹洇在地毯之上。
三个人彼此对望一眼,均觉得筋软骨疲。方才那一战,可真是波折四起,险象环生。
没有祝贺的言辞,也没有欢呼,他们第一个反应是坐回到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颜政伸手从沙发旁边的塑料口袋里掏出三罐红牛,每人一罐。易拉罐已经被小榕刚才那一通风雪给冻成了冰镇,这三个刚经历了剧斗的人喝在嘴里,倒也清爽怡人。
罗中夏一罐红牛下肚,精神头恢复了许多,转头感叹道:“哎,颜政,今天若不是你,我就完蛋了。”“好说好说。”颜政已经一饮而尽,用手玩着空罐。罗中夏又转头看看小榕,回想起刚才死战之时并肩而立的情景,两个人均是微微一笑,原本的几丝不快已然烟消云散。“对了,你现在可知道颜政的笔灵是什么来头了吗?”罗中夏问。小榕把目光投向颜政那两条被折断了好几次的胳膊,肌腱分明,丝毫看不出折断的痕迹。小榕用手指抵着太阳穴仔细想了一会儿,终究惋惜道:
“……想不到,至少我听过的笔灵里,似乎没有与其匹配的。”“难道笔冢主人还炼过孙思邈或者李时珍?”罗中夏半是胡说半是认真地猜测。颜政皱起眉头,抬起十指看了又看,红光已经完全收敛:“可是,如果这有疗伤之能的话,怎么刚才那个死胖子一碰,就弄得满脸是血呢?”
没人能回答。
末了颜政耸耸肩,表示这无所谓,转而问道:“小榕啊,我也问个问题。”
“嗯?”小榕小口啜着饮料,面色已经慢慢红润起来。“你刚才损那个家伙,说什么江淹、郭璞,那是怎么回事?”“什么酱腌?果脯?”罗中夏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小榕白了罗中夏一眼,慢慢说道:“江郎才尽这个典故,你们可听过?”
两个人都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小榕又道:“江郎,指的就是江淹。他是南梁的一位文学大家,诗赋双绝。他在四十多岁那年有一天梦见晋代的郭璞,郭璞问他来讨要五色笔。结果他把笔还了以后,从此才思微退,一蹶不振,再也写不出好文章了。”
“小时候好似听过成语故事……”罗中夏挠挠头。“没错,江郎才尽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那么这支五色笔,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那支了?”
小榕点点头,“听我爷爷说,这个还笔事件,还与笔冢大有关联。事情还得上溯至晋元帝时,郭璞那时候担任大将军王敦的记室,生性耿直。王敦意图谋逆,他劝阻不成,反遭杀戮。笔冢主人当时身在始安与干宝论道,赶来时郭璞已死,炼笔不及。他痛惜之下,收殓了郭璞尸身,把他已经半散的魂魄收入笔筒。一直到了两百年后的南梁,笔冢主人方才为散魂寻得一个合适的孩童寄寓,就是江淹。”
两个人几乎听直了眼,问不出话来。小榕喝了口红牛,又继续说道:“江淹凭着郭璞的散魂遂得文名,到了四十多岁时他无论才情、心智还是见识都已经达到一个巅峰。笔冢主人见时机已到,就现身入梦,以江淹已至文才巅峰的肉身为丹炉,终于把迟了两百年的郭璞魂魄炼成了五色笔,收归笔冢。”
“听起来够玄乎的。”连颜政都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个郭璞我怎么从来没听过……”罗中夏越听越糊涂。小榕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他留存下来的著作不多,而且多在注释训诂方面,你可以找《郭弘农集》来翻翻。”
罗中夏知趣地闭上了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艰深了。小榕又回到正题,“正因为有了这个典故,所以这支五色笔就有了两重境界,一重是江淹,只得其皮相;一重是郭璞,才是真正的正源本心。刚才那个家伙只能操控三色,显然只能发挥出江淹的实力罢了。”
“笔是好笔,可惜所托非人呐。”颜政摇了摇头,罗中夏狐疑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怕又说出别的什么难听话,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颜政你什么时候学的太极?”
颜政得意地一晃脑袋,举起双手推来推去:“我没师承,是通过函授学的。”
“我靠,函授太极拳,你靠谱儿不靠谱儿啊?”
罗中夏一听他又开始吹牛,连忙摆了摆手,“得了得了,算我没问过。”他一罐红牛下肚,小腹有些发胀,于是站起身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大敌刚退,料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小榕也就没有阻拦。罗中夏独自走出走廊,沿着指示牌朝厕所走去。这一层的厕所旁边就是侧翼楼梯。罗中夏刚要迈腿走进厕所,旁边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门响,随即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搭住。
“罗中夏?”
背后一个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