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乐山庄出口处,一辆豪华的马车等在外面。车夫恭敬地掀起车帘,从里面走出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却是叶棠梨。
她扶着车夫弓着的背,小心下车。山庄门口立着两排高头大汉,个个看起来身强力壮,武艺不凡。从山庄出来的人,排着队伍,规规矩矩地顺次走着。
叶棠梨等了片刻,微微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秋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恭敬地候在门口。
稍许,门口出现个神采奕奕的老者,年过六旬,穿着朴素,拄着拐杖幽幽往外走。
叶棠梨稍微挪步,挡在老人面前,拱手行礼:“不知老先生可否赏光,我们家主子有事相约。”
那老丈蹙眉,抬眼仔细打量她,眼中半分不悦半分疑惑:“我一个糟老头子,不知是什么贵人想要见我?”
“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野。古来圣贤者,大多敛而不外露,老先生何须自谦?”叶棠梨嘴角微扬,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先生想要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何不前去一会?见过后,自然知晓。”
老人冷哼一声,淡淡道:“他说见,我便去?凭什么!”
“凭颜君璧颜姑娘身上押注的六万两银子,桐芙姑娘的成败。不知这份见面礼,先生可还满意?”
“是叶风叶公子?”老人一听,立刻皱眉,喃喃道,又瞧了叶棠梨一眼,方才点头,“请带路。”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便扬鞭驾车,朝着城北方向疾速而去。
马车内,两人皆沉默不言。老人闭眼小憩,气定神闲。叶棠梨眼角含笑,上下仔细打量他。
“姑娘何故对老夫如此好奇?”良久,老者却闭着眼开口问道,语气漠然,听不出喜怒。
叶棠梨微微一怔,抿唇浅笑道:“老先生果然不简单!原来早已看出来了。”
老人嘴角微扬:“你们费劲心机,不就是想让老夫到青竹走上一遭么?”
“先生既已猜到,明知是个陷阱,为何又要往里跳?”
“咳咳。”老人抚了抚胸口,叹口气道,“你们还年轻,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不如人意的。天不遂人愿,便是这个道理。”
叶棠梨注意到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奈和感慨。她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悸动,绞痛一闪而过。
马车最后在一家偏僻的别苑门口停了下来。两人先后下车,叶棠梨领着他缓步进门。
院内显得清幽安静,两棵垂柳枯叶飘飞,地上浅浅铺了层银杏落叶,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老先生请跟我来。”叶棠梨颔首,领着他穿过大院,绕开正堂,从旁边的小径直接拐入后面厢房。
穿过回廊,她停在中央一间厢房门口,伸手推开门,却见个七八岁的孩子迎了出来,正是伏松。
“咦,这就是大夫?”伏松嘟囔一句,“这么老的大夫,能治好吗?”
老人一听,不禁蹙眉,脸有傲慢之色,几分不悦一闪而过:“若是老夫都不能治好,这天下怕是只有那么寥寥数人能够治好了。”
“松儿,不得无礼。”叶棠梨正色责备,“还不快快见过何先生。”
闻言,伏松瘪了瘪嘴,恭敬行礼。
那老者却是摆手,跟在叶棠梨身后,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朴素,但所有家具器皿都颇为精致,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并非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扫视一圈,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内侧的床上。上面躺着个人,因为盖着被子,看不出身形。不过就面容来看,约摸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双唇泛黑,昏迷不醒,乃中毒之相。
“不知叶公子何在?”老人轻声问道,目光停在床上之人的身上,抬手指了指,“可是想要老夫救治他?”
叶棠梨点头:“何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吧,我家主子想与先生做笔公平交易,用桐芙姑娘的加冕换此人性命。”
“你既知道我是何人,就当明白我何生堂的规矩。”
“当然。”叶棠梨拱手,从怀中拿出成乐山庄的信物和收据,递过去,“何生堂堂主何垣钧,年过七旬,可不知为何,容貌竟停留在六十岁时候的模样,再不曾老去。世人皆道何堂主修生养性,服有奇药,却不知何堂主有何等起死回生、永驻容颜的奇药?”
“姑娘打听得甚是清楚啊。”何垣钧冷着脸道,“不知姑娘又是何方神圣,叶风叶公子什么时候出来?”
叶棠梨上前一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悠然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幽幽道:“叶公子今日不得闲,怕是来不了了。所有事情,交由我全权代理。”
“你?”何垣钧上下打量她,年纪轻轻,说话却沉稳有度,眼中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感,“你又是何人?”
“这个嘛,何堂主无须计较。”叶棠梨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边,指着无霜道,“咱们只谈买卖,不伤感情。这桩交易过后,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我之所以调查堂主,乃是需要确定,何堂主是否有实力替我这位朋友解毒。我主子做事,向来慵懒,没有成功的可能,他是一定不肯出手的。”
何垣钧见她紧守口风,心知探不出什么,将手中的收据和信物展开看了看。
成乐山庄会给每位下注的客人一块特制的金叶子作为信物,附加一张通宝钱庄的银票收据。花魁赛后,赢了的客人可凭金叶子和收据一并,到通宝钱庄兑换对应点数的银票和押注赢得的银子。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这金叶子上印刻有成乐山庄特定的纹案,每位客人手中金叶子的纹案各不相同。成了山庄备有对应名册,花魁赛后会送往通宝钱庄。钱庄根据来人提供的银票收据与金叶子上的纹案,核实成乐山庄名册上的信息。只有这三项信息都一致的,方能从钱庄提走银子。
“叶公子出手,倒是大方得很呐。”何垣钧将信物和收据全部放入怀中,不再多说,走到床边,查看床上之人的伤势。
他先伸手把了把脉,翻开病人的眼皮仔细看了看,扭头问道:“可是黑蝎子所致?”
叶棠梨立在一旁,连连点头:“先生果真医术了得,的确是黑蝎子所致。”
“毒素虽侵入体内,好在时间不长。”何垣钧摸了摸胡须,思忖道,“你这六万两,倒也值得。老夫这就开服药,你且尽快寻来,熬成十碗后将药渣滤除,再加入这粒药丸,熬作一碗,与他服下便可。”
说着,他递过去一粒朱红色药丸,放于叶棠梨掌心。又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挥毫,快速写成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