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棠梨早早便将阮汲拉了起来。待二人收拾妥当,吃过早饭走出去,便见徐长海已等候在门口了。
阮汲刚刚走到门口,却是吃了一惊,张大嘴望着门口的三匹枣红马,快步上前,左右拍了拍。
徐长海静默地站在旁边,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得意。
“我的乖乖,徐镖头,这三匹马可不一般呐。”阮汲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了刚刚的猜想,忍不住夸口称赞。
“阮先生好眼力,只不过比起大漠的汗血宝马,这焉耆繁育的千里枣红马,还是要差那么一截儿。”徐长海客气道,脸上却是掩不住的自豪之色。
棠梨跟在后面走了出来,背着行李,将阮汲的包袱递过去:“阮先生,看到好马,自己的家当都不要了?”
“哎,你这小妹妹,怎么说话呢。”阮汲略显尴尬,慌忙接过来,又忍不住抚了抚其中一匹马的脖子,连连称赞,“脾气真好,比汗血宝马好多了。不愧是用蛊虫驯养出来的。说起来,这焉耆人还当真奇怪,三句话离不开蛊毒,每件事都跟蛊虫沾边儿。连驯养这马匹,都跟蛊虫勾搭上了。”
棠梨望着他无奈摇头,转而对徐长海说道:“让徐镖头见笑了,阮先生算是我的兄长,还望徐镖头多多包涵。”
这三匹宝马既然如此珍贵,阮汲一上来,连照顾都不跟主人家打一声,就对着那马儿动手动脚的,着实不礼貌。好在徐镖头也是个武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俗礼。只是棠梨仍旧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赶紧道歉。
徐长海摆摆手道:“无妨,阮先生是性情中人,我又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棠梨姑娘莫要见笑了才是。”
“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末了,徐长海抬头望望天,对两人道。话音刚落,他便翻身上马。
棠梨也跟着骑上另一匹马,阮汲却仍旧沉浸在宝马的乐趣中,享受地抚摸着那马儿的鬃毛。
“阮先生?”徐长海这会儿才突然觉得,眼前此人似乎有点不正常,试探着唤了一句,脸色有几分诡异。
阮汲如梦初醒,怔怔望着骑在马上的两人,拧眉道:“咱们,要骑马去?”
“是啊。”徐长海点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棠梨越发奇怪起来,仔细道:“要入谷,马车可不能走。阮大哥还是不要墨迹了,不然等下天色晚了,山上会遇上狼群的。”
“唉,这么好的马儿,可惜了可惜了。”阮汲却是泣涕涟涟,悲叹起来,抚着身前的红马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说罢,长长叹口气,终于翻身上了马。
徐长海望着他这奇怪的举动,只在心里嘀咕:这书生秀才就是不一样,对着一匹马,也能感慨半天。
“无病呻吟。”棠梨却是撅嘴,吐出四个字来。
“你这小姑娘不懂,像我这种苦读诗书的人,却终是百无一用。如今,跟着马儿一般,算是同病相怜了。”阮汲却是摇头解释,满脸悲戚。
棠梨撇嘴,不再搭理他,心知此人今日必定是又发什么羊癫疯了,只对徐长海道:“徐镖头,我们走吧。”
徐长海点头会意,便领着两人快马朝聊州城东南方向而去。
从聊州城出来,一路往南郊而行,山路越发曲折起来。三人沿着小道驰马而行,不得不降下速度,小心前进。待翻过一座小山,穿过一片树林之后,前面的路越发狭窄起来。
徐长海勒马停在峡谷的入口处,将马匹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对身后的两人道:“此峡谷路途狭隘,骑马是不行了,咱们只能步行。”
“啊?”阮汲顿时愣住,傻眼儿望着他,“走山路?”
棠梨不多说,跟着下马,干脆道:“走吧,阮大哥快些,不然落队了,可就麻烦了。”
阮汲赶紧慌忙把马拴好,跟了上去。
从狭窄的入口慢慢往前走,沿着幽静的山道拐过三个弯之后,便看到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中间凸出来,凌空而立。乍一眼去,只觉那岩石随时有可能掉落下来,将下面的所有东西砸个粉碎。
“我们,我们要从那里通过?”阮汲仰头望着悬在崖壁中间的巨石,声音微微有几分颤抖,“这石头,不会突然掉下来吧?”
“这个可说不准。”棠梨望着那石头,思忖片刻道,“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倒是一直没有掉下来。”
“呵呵,公主是在开玩笑呢,阮先生不必害怕。”徐长海笑呵呵安慰道,“这石头啊被夹在两壁中间,除非遇上巨大的震荡,否则是掉不下来的。”
阮汲探头探脑地跑上去查看一番,摸着下巴道:“不,徐镖头,我觉得吧,这石头,还有一种可能会掉下去。”
“嗯?什么可能?”
棠梨和徐长海同时一惊,望着他询问,心中好奇。
“若是能用化石粉在石头两边洒上一圈,石头边小一些,自然就落下来了。”阮汲得意地解释道,对自己这个想法颇为赞赏。
“可是,这么高的地方,这石壁常年受到雨水冲刷,分外光滑,根本无法停靠,谁能有如此好的轻功上去呢?”徐长海却是比认同,仍旧怀疑。他的功夫虽说算不得顶尖高手,但也比一般人超出不少。纵然用尽全力,也只能到达距离大石头一般的地方。
如此推算,纵然是顶尖高手来,也未必能碰触到那巨石,更别说在石头上抹化石粉了。
“阮大哥的想法是不错,只不过有些异想天开罢了。”棠梨嘴角微微扬起,说了一句,“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公主说得对。”徐长海仍旧要叫她公主,介于此地偏僻荒无人烟,棠梨也就随他去了,并不多阻拦。以后的日子长着,她还需要徐长海帮忙也说不定。
徐长海便走到前面领路,整个狭缝只能勉强容一人通过。而通道内两侧的石壁,上下倒是差不多宽度,唯独中间那巨石所在的地方,比起两端都要大出不少。
棠梨从下面路过,仰头望上去,觉得这石头颇为诡异。正常情况下,这一线天的峡谷,应该不可能有比这缝隙还大的石头滚落进来才对。也不知这石头,当年是如何放进来的。
阮汲走在最后,亦忍不住抬头盯着那石头看了半天,最后才慌张地追了上去。
穿过一线天,再往前走不远,便依稀能听到流水声了。
“二位,前面就是入口了。”徐长海边走边介绍道,“庄主有令,属下是不能擅自进入的。只能将两位送到门口,还望公主见谅。”
“这么说来,你都没进去过?”阮汲立马瞪大眼望着他,觉得奇怪。
“没有。”徐长海如实回答,“在下级别不够。镖局里,傅镖头曾经进去过。”
“这样啊。”棠梨微微思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为难徐镖头了。”
走到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左边一条瀑布垂悬而下,崩腾起白花花的水珠,上面还有淡淡的一层水汽。整个小河顺着地势往右边流去,只是流出不远,地面上却没了踪迹,只能看到有些残留的水汪。
“哎,这河还真是奇怪,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阮汲瞅着那河流嘀咕道。
“那是地下暗河吧。”棠梨扫了一眼,推测道,“想来这河水,从那个跌水处就转入地下了。这两边的草木倒是长得颇为茂盛,看起来没有丝毫秋天的气息,反倒像春天一样。”
“公主说得极对。”徐长海点头,拱手道,“属下就送到此处,公主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信鸽送来镖局便是。”
“嗯,有劳徐镖头了。”棠梨冲他微微笑了笑。
徐长海望了一眼河上的石桥,对着他二人行了行礼,转身快速返回了。
阮汲望着他的背影快速消失,有几分不满道:“这家伙,怎么老叫你公主?”
“你忘了,我给他看的,是南凉嘉禾公主的兵符。”棠梨解释道。
“那又怎么样?”阮汲仍旧不解。
“传言,嘉禾公主当初殉国而亡,巾帼不让须眉,三魂七魄凝聚不散,转世投胎之后,势必会再度揭竿而起,复兴大凉。”棠梨凝着前面的河流道,“据说,锦川城破的时候,有一位高人,曾经取了嘉禾公主的鲜血,凝聚到她的兵符之上,然后由嘉禾公主的魂魄携带着,一同轮回。”
阮汲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两下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七公主,而是嘉禾公主转世投胎?”
“额,我不是。”棠梨拧眉,“我的这具肉身,乃是君锦之女,自不是嘉禾公主的来世,只不过嘉禾公主与我出生的日子十分接近,所以别人拿我来掉包了。”
“我怎么越听越复杂,里面有什么大阴谋?”阮汲突然认真起来,凑上前,盯着棠梨,审问道,“谁把你们掉包了?”
“莫师伯。”棠梨亦凝着眉,坦言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莫弘轩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阮汲却是不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大概是为了报仇吧。”棠梨微微叹口气,“人都已经去了,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咱们还是快进去吧。”
说罢,抬脚往前面的石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