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铺的战场收拾妥当之后,众人各自简单洗漱了片刻,被唤到了大营帐内。天色亮起来,晨曦之中的十里铺,倒是显出独特的田园风光来。
叶棠梨站在原野上,举目眺望。周围虽然显得荒凉,却透着一股淡雅宁静。想不到长宁这么靠北,这个地方,居然不下雪,倒是奇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南的朔雪郡。一个靠南,而很早就开始下雪的地方。
她摸了摸怀中的玉佩,那是颜君玉临死之前,托付给她的。想不到,此女居然是颜君璧的妹妹。只是,她为何会让自己转交给颜君璧?莫非,是颜君璧与她说起过,两人在江南之间的那段合作?
“棠梨,怎么了?”叶裴风走了过来,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衫,洗去近日的疲倦,显得容光焕发。
“父皇说,我们稍作修整便要赶回临安了。”叶棠梨对他扯出一个笑容,“风师兄,一起进去吃点东西吗?”
“嗯,师父也在军帐里。”叶裴风点头。
“对了,风师兄,你们在虚云山卫河那边,可是遇上那人了?”叶棠梨问了一句,如今颜君玉已死,也不知太子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办法解。想要找到解药,突破口便在颜君玉口中的那位“君上”身上了。实在不行,她只能想办法再寻到颜君璧,或许,作为姐姐的她可能知情。
“嗯,遇上了。”叶裴风颔首,“只不过,他趁乱逃走了。丁都督拿到圣旨后,便发现是假的。”
听他不愿意多说,叶棠梨也就不多问了。皱了皱眉,两人并肩往营帐内走去。正走到门口,恰好碰上莫涟辞,她身后,仍旧一左一右跟着楚恒月和慕雅阳。
“参见七公主。”慕雅阳恭敬地对叶棠梨行礼,前面的莫涟辞也福了福身子。
“莫姑娘无需多礼。”叶棠梨伸出双手,要将莫涟辞扶起来。
莫涟辞却是冷冷地一侧,躲开了她的手,让她一时间双手扑了个空,显得有些尴尬。
“涟辞有些不适,各位请自便。”
说罢,莫涟辞转身便走了。
众人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叶棠梨撇撇嘴,稍微有些看出了她的心思。这莫姑娘虽然寡言少语,但女孩子家的心思,女孩子自然最懂。这么想着,她不禁抬头望了旁边的叶裴风一眼。却见对方脸上毫无表情,对刚刚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七公主。”楚恒月方才对着叶棠梨拱了拱手,笑着示意。
叶棠梨看他两人并肩而站,却是有些好奇了。照理说,这慕雅阳就算是慕家人,慕家再怎么富有,却终究是布衣。而楚恒月,好歹也是个世子,他怎么会如此不懂礼数,与世子并肩相站呢?
“公主,这是世子的意思。”慕雅阳却是聪明,见叶棠梨目光来回在他和楚恒月之间徘徊,解释道。
“哦?”叶棠梨挑眉,看向楚恒月。
“对,是我的意思。”楚恒月面露几分窘意,砸吧两下嘴,接着道,“七妹不知,我与慕公子,同时喜欢上了莫姑娘。所以,我想与他公平竞争,并不想借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他一头。”
叶棠梨忍不住笑了出来:“世子既然唤我七妹,那棠梨也就认你这个哥哥了。只不过,楚大哥,你确定要这样?”
她说着,拍了拍楚恒月的肩膀,眨巴两下眼睛。
楚恒月不明就里,挺了挺胸:“那是自然,若是他赢了,我心甘情愿地退出,绝对不会因为世子的身份,而强迫他。”
叶棠梨撅嘴:“楚大哥说的他,是慕公子呢,还是莫姑娘呢?”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楚恒月这个人有意思。连自己真正的情敌究竟是谁都没搞清楚,把这位三番五次提亲却被拒绝的人当做了情敌。这事情,怎么都让她觉得好笑。
“棠儿,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叶萧远突然掀帘而出,看着门口站着的四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见叶棠梨正笑意盈盈与楚恒月说话,他心思一动,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又将楚恒月扫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慕雅阳身上。
“参见皇上。”慕雅阳注意到叶萧远的目光,赶紧要跪地行礼。
叶萧远一把将他扶住:“雅阳无需多礼。此次平乱,多亏了你。”
“草民惶恐,这一切,都是唐丞相和郑大人运筹帷幄,布置有方。草民不敢言功,都是草民应该做的。”慕雅阳一听,又跪了下去,连连说道。
叶棠梨却皱眉,不太明白他们两人话中的意思。此次越王叛乱,慕雅阳做了什么?
想到礼向勋当众自刎,叶棠梨仍心头一紧。她总觉得,越王有些可怜,分明就是被人误导利用了。可惜,如今,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
几人正说着,就见营帐外一匹快马从临安郊外的方向飞奔而来。马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个人,暂时还看不太清楚。
“大哥!”不等那马儿跑到,军营里面却是先冲出去一个年轻的男子,在马下对着上面的人大叫,十分激动。
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前面一人双手将那年轻的侍卫两只胳膊抱住,两人抱在一起,激动得哭了出来。
另一人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和蔼地笑了笑,方才翻身下马。叶棠梨远远望见,亦是激动。
“太子哥哥!”她感到浑身都是兴奋,忍不住拔腿就朝着那人跑了过去。
叶裴卿望见她朝自己飞奔过来,亦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叶棠梨一下撞进他的怀中,像小姑娘撒娇一般,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处。
“棠梨,你还好吧?没伤着吧?”叶裴卿关切地询问道,松开她的手,将她放在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解药吃了吗?”
“噗,我没事啦。太子哥哥,我还怕你体内的毒没解,想着要给你找解药呢。”叶棠梨见他安然无恙,亦十分开心,眼角余光扫过,注意到旁边两男子,忍不住侧头过去张望。
其中一人她认得,是之前在宫中见过的那个禁军统领万方泽。另外一个,却不认得,年纪倒是与自己相仿,模样周正,举止投足间倒透着一股坦率之气。
“棠梨,这是禁军统领万方泽万大人,那是他的弟弟万心泽。”叶裴卿赶紧给他介绍道,“此次要不是有心泽暗中潜入越王的秘密训练营,我们只怕不能这快将他们剿灭。”
“哦。”叶棠梨点头,难怪,原来皇上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可是,为什么明长宁这般危险,还要派叶裴卿前来呢?
“多亏了慕公子提供消息,要不他帮忙,我也没有办法接触巴林的赵家,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被召入军队的。”万心泽却也憨厚,老实解释道。
此次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同哥哥团聚。他年纪尚小,加之过去一直生活在小乡村里,对功名之类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认知感。能够顺利找到自己的哥哥,便是最大的好处。
叶棠梨听到他的话,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原来,刚刚叶萧远所说的,是这件事情。只是如此一来,她对那慕雅阳的认识,却模糊起来。
在江南的时候,她对慕家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只不过,人家家大业大,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好端端的,她也不会无故对人家生出敌意。这慕雅阳三番五次向莫涟辞提亲的事情,倒是在青竹闹得满城风雨。她打探到的小道消息,那位花魁桐芙,一直都是被慕乾川包养。
慕乾川据说为人正直,虽然城府极深,但很少出入烟花之地。唯独对这个桐芙,情有独钟。
也不知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慕雅阳想办法从她手中夺取《寒武残页》的事情,叶棠梨总是对慕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顺带着,看慕雅阳的一举一动,都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大哥,我饿了。”万心泽摸了摸肚子,露出几分难色。为了打探到越王军队的消息,安然送出去,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刚刚那一仗,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只觉,腹中空空,就快要抗议大叫了。
万方泽赶紧瞪他一眼,责怪一句:“当着太子公主的面,不得如此无礼。”
万心泽只得撇撇嘴,强忍着,低下头,手还是不停地在独自上摸来摸去。他,真的很饿。要是那只传信的老鹰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犹豫把它捉住拔了毛煮了。
他正在心中这么想着,便听到空中传来老鹰高亢的叫声。几人抬头一望,便看到一只雄鹰正在展翅飞翔。
“小五!”叶棠梨高兴地叫了一句,右手两指成圈,放入口中吹哨。空中的老鹰听得哨声,便飞了下来,稳稳落在叶棠梨肩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万心泽,好像知道他刚刚所想似的。
紧随其后,出现在军营门口的,是一行五人。舒格泰领头走在最前面,永严扶着无霜跟在后面。觉明和觉悟两个小和尚,走在最后。
几人前脚刚到,空中忽然闪入一道人影,紧接着便听觉悟一声大叫。
“我的头!”他双手赶紧抬起来,护住自己的头顶,双颊绯红,幽怨地望着对面站着的高故,“老施主,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高故却是大笑,猴子般指着他道:“小和尚,好亮的光头啊!”
说着,他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左手,刚刚他正是用这只手,趁机摸了觉明的光头一把。
“啧啧,老爷子感觉,自己这左手心儿都要变光亮了。”他蹦跶两下,一副还想再摸的模样。
“干什么呢你!”觉明兰花指一翘,将觉悟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后,对高故不满大叫,“我师弟怎么说,那也是正经的少林弟子。你这老头子,怎么能调戏于他呢!”
“我怎么就不能调戏了?”高故冲着他瞪眼,胸脯一挺,“怎么说我也算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也是慧海大师的徒弟。他不是慧海大师的关门弟子么,也算是我的小师弟了。难道,就只能你调戏,容不得我调戏了?”
“你!谁调戏了?瞎说什么呢?”觉明一听,立刻双脸通红,被气得有些狠,“谁调戏了?啊?我们可都是正经和尚,哪像你这人,没老没少,没大没小的。”
“啧啧,正经和尚。”高故又是一阵大笑,“这是老爷子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哪个正经和尚,会像你这样,一手搂着自己的师弟,一手翘起兰花指?”
他说着,还学着觉明的样子,伸出右手,翘了个好看的花指。瞅了瞅,又赶紧用左手去掰了掰食指,让那兰花儿更好看些。
这话,直接把觉明气得直跺脚。
叶棠梨却是在一旁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爷爷,爷爷你真是太好笑了!”
“孙女,瞎说什么。是他好笑,不是爷爷我。”高故却是捏了嗓子,学着太监的模样,兰花指又冲着觉明抖了抖,说了一句。
叶棠梨一听,笑得更欢了。双手捂住肚子,合不拢嘴。
那边的叶萧远等人,被他们的笑声给引了过来。
“咳咳,棠儿,女孩子家的,这么不矜持。”叶萧远拉过叶棠梨,正色道,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对身旁的慕雅阳吩咐道,“雅阳,你将几位贵客先请到军帐里去吧。”
“是。”慕雅阳得令,领着王方泽觉明觉悟等人,顺次离开。
高故和舒格泰却是站在原地,不愿跟着走。
“我们就不去了。”舒格泰扫了眼叶萧远,目光最后落在叶棠梨身上,“公主,此次,我是来辞行的。”
“舒格大叔要走了?”叶棠梨惊讶地问了一句,警觉地冲他眨了眨眼。玉颜白菊的事情,也不知这位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要是万一不知,舒格泰一旦说出来,只怕是留不住了。
“我与老友商量好了,准备回一趟焉耆。”舒格泰颔首,“焉耆那边,此次到中原来的人说,我大哥突然重病,我想回去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