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向勋沉默不语地站在旁边,盯着熊熊烈火,脑中回想起叶棠梨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眉头一皱,泛起不好的预感。看来,这七公主,是注定要与他为敌了。
旁边突然跑来一个侍卫,匆匆上前,跪在地上行礼。礼向勋招了招手,那侍卫便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本王知道了,刘总管呢?”礼向勋面色沉稳,“让他快速调集人马,整顿队伍。”
那侍卫听到他的话,却面露难色:“回王爷,刘总管,他,他说有要事,跟紫阳宫的人一起先赶往临安了。”
“刘访!”礼向勋攥拳,咬牙吐了两个字,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想不到他信任多年的人,最后居然反咬他一口!
“呵呵。”颜君玉则巧笑,朗声道,“王爷,世子可在?既然如今刘总管有要事,不如让他上阵领兵,成事之后,也正好算上一剂军功。况且,有侍其楚将军在,王爷无需担心。”
礼向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们早就料到,七公主会用火!不然,那么多粮草,为何偏偏停在十里铺!”
颜君玉耸耸肩,摊开双手,满脸无辜:“王爷,这粮草押运,向来都是侍其将军手下的寇鹏飞和刘访总管负责的,与我们拜火教有什么关系?如今王爷势单力薄,我们却对您不离不弃,王爷怎么能反过来责怪我们呢?”
“哼!”礼向勋冷冷瞄了她一眼,转身拂袖,抬脚走了一步,又停住,“看圣姑对公主颇为上心,眼下公主的安危,就拜托圣姑了。”
说罢,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颜君玉嘴角上扬,看着那漫天的火光,却不着急。周围的士兵得到命令,都愤愤停手,跟着礼向勋离开。帐篷的火势,少了之前的抑制,越发凶猛起来。
“公主!”谢岐琰跺脚,运足全身功力,要挣脱钳制自己的两个侍卫,奋不顾身想要冲进火堆里。
“呵呵,果然是个武夫。”颜君玉阴测测看了他一眼,“谢将军不会以为,公主自个儿放了火,还把自己关在火堆里吧?”
谢岐琰一窒,皱眉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是公主自己放的火?不是你们拜火教搞的鬼吗!”
“呵,我们拜火教既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又哪有那么多人手去捣鼓这么大一场大火?”颜君玉掸了掸衣衫,“我们是将这次运送的粮草,特意扣押在了十里铺。可若非有高手相助,谁能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引燃这么大的火?”
听到她的话,谢岐琰明白过来。看来,公主此番破釜沉舟,是想要帮他拖住礼向勋。也不知朱明那边,情况如何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报信?他心中有些着急。
火光冲天,被燃烧的柴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势正旺的时候,空中忽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打在火焰上,蒸腾器水汽来。
不多时,雨反倒越下越大,火势渐渐小下来。几人站在雨中,盯着那残留的火焰。
颜君玉飘身移动到残焰前,大声道:“前辈,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你们还不肯出来?”
片刻,废墟堆后面,突然跃出一道白影。高故抱着叶棠梨,从旁边的一棵大树顶上,飞了下来。
“啧啧,你这小丫头,有两下子嘛。”两人刚刚落地,高故便凑到颜君玉身边,玩弄了一下她的长发,连连称赞道,“比起那什么越王来,聪慧不少啊。”
“公主,你没事吧?”谢岐琰一蹦,双脚落地各自踩在两边的侍卫脚上,疼得他们直叫唤。他则趁此机会,左右各一掌,挣脱了两人的束缚,快速来到叶棠梨身边,关切地询问。
叶棠梨冲着他微微一笑,摇头示意。
颜君玉看着两人重逢,对着高故又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用认错人:“前辈,过去的事情,您当真都不记得了?”
“慧海师父都给我取名忘归了,那自然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高故砸吧两下嘴,许是因为少林寺那段时间的生活,对眼前的小姑娘,还是有几分好感,“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你这小丫头都长得这么亭亭玉立了。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需要讨饭了。”
“前辈又在说笑了。”颜君玉嘴角抽了抽,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叶棠梨赶紧拉过谢岐琰,与他站到旁边,仔细询问长宁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被困在长宁内这么久,若非有高故在,她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围龙屋内突然昏倒,迷迷糊糊中三魂七魄因为受到震荡又再度离开了七公主的身体。她飘荡着见到了高故,听他说了紫阳宫的条件。两人简单商议后,便决定将计就计。
此前,叶棠梨在赵府看到那条大黄狗的时候,便隐约发现,那个叫刘访的管家,很不一般。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与紫阳宫的玄衣尊者一样。旁人虽然闻不出来,可叶棠梨凭借着阴阳冥师对三魂七魄的敏感性,还是察觉了。
而弥嵩道人既然说那玄衣尊者是他的师父,只怕是此人亦懂阴阳冥术。所以,叶棠梨让高故临行前,想办法见自己一面。三魂七魄虽然行动自如,但带出来的东西,肉身是接触不到的。
是以,高故根据叶棠梨的描述,暗中寻到了她的牢房。前往临安之前,带上了那颗噬魂珠。叶棠梨告诉他,噬魂珠能够辨别人体的三魂七魄,甚至配合阴阳冥术,转移魂魄。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紫阳宫的人当真派出了影氏兄弟前来跟踪他。这两兄弟,沾染上紫阳宫后,命丧黄泉。那名为阿欢的大黄狗,却是命大,但不过是一只狗而已,紫阳宫也没有放在心上。
阿欢便循着主人的味道,徘徊在长宁不肯离开。当日赵府一难,阿欢亦是闻到了影氏兄弟的气味。恰好撞到了觉悟小和尚的钵盂里,禁不住里面梨花精美味的引诱,狼吞虎咽想要将其咽下肚子。
叶棠梨暗中调查过那只大黄狗,发现它跟一般的狗不太一样。或许因为影氏兄弟常年给它喂食鲜花的原因,它的嗅觉很特别,对花香十分敏感。寻常人常年吃鲜花,不被异化也会变异,何况是狗?所以,这阿欢不仅身体机能被改变了,连带着魂魄也受到了影响。
加上后来,他吞食了觉悟钵盂里的梨花精,吸收了梨花精的精魂,年岁上,怕是会比其他的狗活得长得多了。
叶棠梨担心,紫阳宫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高故离开,怕是会派影氏兄弟跟踪。因此她暗中取了阿欢的一缕残魂,收束在扣魂珠内。高故拿到这扣魂珠后,若是真的遇上影氏兄弟,扣魂珠内阿欢的残魂必定会有所反应。
高故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对魂魄这种玩意儿,从未研究过。叶棠梨告诉他,若是真的被跟踪了,拿着扣魂珠,前往碧池街,找一个魂魄无味的人互换衣衫,以求金蝉脱壳。
至于要怎么寻找魂魄无味的人,叶棠梨却说,让他循着噬魂珠,到皎月阁附近走上一圈,便知道了。高故当时还觉得她说得不清不楚,但当他走到皎月阁附近的时候,立刻就感受到了噬魂珠上滚烫的炽烈。
叶棠梨从江南返回临安的时候,无意中在碧池街上撞见过一个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衣着简朴,是个赶考的学子。但他的三魂七魄,却异于常人。叶棠梨完全感觉不到他魂魄的气息,这让她大为吃惊。
此事虽然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但出于阴阳冥师的本能,她还是很是上心。只不过后来回宫,便没有什么机会去碧池街寻此人了。
再过一个多月,新年开春,便是科考。这些士子们,便会****在碧池街聚会行卷,切磋比试。考试前的名气,能够帮他们在考试中提高印象分。因此,她猜测,那个书生一定也会与同伴聚集到碧池街。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前的情况,却没有更好的法子。是以,她只能让高故带着噬魂珠暂且一试。
高故功夫好,轻功了得。能够快速从长宁前往临安,拿到玉玺之后,又凭着轻功返回十里铺。这之间时间紧张,他也没来得及在临安打探消息。因此,带回来的除了玉玺,也没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而谢岐琰在一直呆在长宁外,虽说雯水城靠北,距离临安也稍微远一些,但好歹能够探听到消息。所以,叶棠梨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谢岐琰身上。
只是,如今谢岐琰与她说的一切,都让她越发担心。
“公主放心,皇上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现了越王不轨之心。那时候,便暗中与微臣联系过。楚王也已经表态,领兵前来解救长宁。”谢岐琰言简意赅地说道,“至于临安那边,有唐丞相和皇上在,问题不大。”
“可将军不是说,朱明朱副将应该到了吗?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叶棠梨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中间,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或许,是送信的人出了问题。”谢岐琰沉吟,镇定下来仔细思考,方才觉得自己突然率兵前来十里铺阻拦,真是鲁莽至极。按照叶棠梨的分析,越王本来是打算在十里铺修整一夜的。若非因为他突然杀出来,越王感觉走漏了风声,务必先下手为强,也不会打定主意连夜行军。毕竟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连夜赶路,到达临安后又要投入激烈战斗,于众将士而言,十分不利。
两人正说着,忽听周围马蹄声震耳欲聋。旁边的高故和颜君玉也同时吃了一惊,四人退到一侧。只觉左右两边,沿着这十里铺的南北方向,都有此起彼伏的响声,动静之大,似有千军万马而来。
“他们到了。”
谢岐琰却和颜君玉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一个望向左边,一个望向右边。朝左是临安方向,因着叶棠梨和高故放的一把大火,路上横亘着一堆废墟。右边是从长宁出来的方向,如今已然能够看到,侍其楚和礼向勋驾马领兵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大军。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叶棠梨皱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浑身衣衫被浸湿,她也顾不得许多。
这冬雨不似夏季暴雨那般大,却密密匝匝,连绵不绝。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礼向勋,抬头望了望天,嘴角扬起笑意。
“七公主,此乃天意。”他低头望着路边的叶棠梨道,“天助本王,公主何不考虑一下本王之前的意见?”
叶棠梨一怔,眉头一拧:“王爷,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希望王爷,三思而后行。”
“哼,公主觉得,本王还有别的选择吗?三思?哪怕是十思,也没有用!”礼向勋冷冷说了一句。
他旁边的侍其楚,目光锁在叶棠梨身上。侍其楚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圈人,将叶棠梨四人围了起来。
高故和谢岐琰立刻警惕地看着上来的士兵,随时准备出手。他两人的精力都集中在那群兵士身上,忽听叶棠梨一声惨叫,猛然回头,却发现颜君玉不知何时,将叶棠梨扣押下来。她一手擒住叶棠梨的双手,一手扣在叶棠梨的咽喉处。
“放开公主!”谢岐琰急急道。
“都别乱来。”颜君璧淡笑,“谢将军,小女子知道你救主心切。只不过,你这般威严,要是把小女子吓到了,一失手,万一掐了公主,可就麻烦了。”
谢岐琰咬牙,本看着她刚刚与高故说话,十分熟络的样子,还以为她是隐藏在越王手下的细作。他出发之前,皇上给了一个锦囊。在刚到十里铺的时候,他拆开来看了。里面说,万不得已的时候,越王内部会有细作前来与他联系,他可以求助。只是,到如今了,他却还不知道那细作是谁?
刚刚那么一会儿,他还以为,是这个被成为圣姑的人。只是眨眼,此女又劫持了七公主,他却搞不清楚情况了。
高故挠挠头,对着颜君玉指了指道:“小丫头,你可别乱来,这可是爷爷的孙女!”
“圣姑,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奏效吗?”礼向勋骑在马上,威严地问了一句。
“当然。”颜君玉娇笑,押着叶棠梨,走到他面前。
同时,十里铺对面,临安方向,刚刚那千军万马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几乎能够感受到地面似在颤抖。
“有军队。”侍其楚极目眺望,面色有些凝重,“王爷?”
“不是。”礼向勋立刻否认,他根本没有调派过任何兵马。紫阳宫的人带走了接近一半的兵力,若是眼下再遇上对手,他们怕是会吃亏。
“哼,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谢岐琰面露喜色,想来是朱明到了。
“呵呵。”熟料,颜君玉却是冲着他眨眨眼,“谢将军,您手下的那位朱副将,如今只怕还在雯水城干巴巴等着您的命令呢。”
“你!”谢岐琰大惊。
众人更是疑惑,前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