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美国学者花了十年的功夫,去收集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研究其中的共通点,写了一本书。后来,这本书被卢卡斯等人看到,根据书中指引的规律,陆续拍出了《星球大战》、《夺宝奇兵》、《ET》等片,大行其市。该书由此一跃成为美国电影人的通财宝典,无论是爱情片、恐怖片、伦理片、警匪片,统统套用这一规律,一时之间,美国电影由区域性的狭窄文化彻底被改造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陆准则。
一条上升中的戏剧线索。
至少是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唤起同情心的主要人物。
一个有助于把焦点聚集在你的主人公身上的核心事件。
一个能形象化讲述出来的故事。
一个有明确高潮的故事。
时间跨度短的故事。
大致如此,诸如此类。
在好莱坞影像传统叙事体系中,好人一定是从左至右的在画面上出现,而坏人势必呈反方向运行轨迹。这是因为我们所熟悉的规律诞生出的人一定是和我们一伙的,与之相反的方式则必定令我们感到些许不安。
譬如所有的英雄一定要有一个进去与出来的过程,主人公钻进一个黑黑的山洞,这个黑洞在现代社会可以是一个货仓,一个地铁,一栋教堂,甚至可以是一个意识性的黑洞。
剖腹产除外,我们通常都是沿阴道抵达世界。那个黑暗而泛潮的地方是我们的第一印象,我们无法违背它。就像有人烧了一把火,那便一定会有人注视着火苗,莫名地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如此这般已经几十万年,在无数个夜晚里,无所事事,唯有如同今日之你一般注视火苗,最后沉沉睡去。
那甚至不是某种下意识的行为,而是进入我们身体内部的某种器官。并非脑部,而是心灵。
如此说来,规律不可违背,人们走进影院的那一刻便已期待看到这些:英雄打败坏人,秀才高中状元,夫妻终于团聚,冤仇总能昭雪。否则,人们便会由衷地认为:没意思。
法国电影有着不一样的情怀。法国电影却也因此而未能走向世界。
时代并非像所谓车轮一般滚滚向前,陀螺有其存在的意义。其周而复始的旋转宛如一头瞎眼的驴被人不断地扯动行走,那个巨大的磨盘存在,且必定存在。
你能想象在这个时代再诞生出一部哪怕类似于《秋菊打官司》一样的片子吗?
我曾知道有位导演想将杨显惠先生的《夹边沟》搬上荧幕,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投资。因为所有人都对他说:通不过的啦。
那是一本好书,却与眼前这个时代非常之不合时宜。
有人笑谈,如果杜拉拉在片尾再生个孩子,票房还能再多两千万。人们走进影院是为了满足自己,也是为了满足世界。人们不愿意回头看,也不愿意停下脚步,大部分人始终沉浸在某种世界美好、华夏神威的畅通世界里。
你在网上能看到多少爱国愤青分分钟说要突袭日本你就能明白我们的表达为什么总是失之交臂。
这个国家每天发生的新闻拿到西方去,西方民众都够他们消化一阵子,而中国人却对此视若无睹。理由很简单: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戴立忍的《不能没有你》能令台湾官员汗颜,却只能令大陆打工仔嗤之以鼻。这么一点委屈你都受不了你还出来混什么混呀?
这是一个故事层出不穷的时代,这又是一个灵感漫天飞舞的时代。每天的社会新闻都有着令你瞠目结舌的一幕。比如“富士康十N连跳”在我看来就像一部步步紧逼的类型剧,又跳了又跳了!怎么还不跳啊?听说已经不让报了!
那么多拆迁钉子户随便拿一家出来做个调研,都会是一个极好的剧本。那么多去参加选秀的孩子随便抓一个出来,跟踪记录,你都能得到一个时代在他身上浓缩后的爆裂展现。还有那些圈地的,炒房的,卖假药的,搞养生的,多了去了。
我曾经拿着一篇医疗事故的报道文章看了又看,实在是太好看了,拍成电影简直就是一波三折,神来之笔。但问题是所有人都会告诉你:通不过去的啦,没戏啦。
眼前的世界比电影精彩百倍、万倍。人们不需要通过电影去观看什么,人们也已经习惯了不从电影本身上去获取什么。中国电影早已不承载任何非娱乐性的功能。就像人们看《建国大业》,并不是想了解历史和真相,人们只是想看那么多明星都干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纪录片的黄金时代。题材应有尽有,世界无奇不有。但绝对不是电影的黄金时代。所谓黄金时代是从创作上而言,从商业上说恰巧相反。
人们期待在电影院看见杜拉拉,看见一个普通女孩通过个人奋斗,工作光鲜,买跑车,升职加薪,找到一个好男人,想度假就去度假,想出国就出国,幸福美满的生活唾手可得。如果结尾处杜拉拉和那个男人在某栋花园别墅前再带着两个孩子做甜美状。如此强大的自我暗示,你怎么可能不激动,这显然就是你全部的梦想!
十年后,人们再看这部电影,一定会觉得肤浅、苍白、空洞、幼稚,我们怎么会那么傻?但眼前,毫无疑问,它就是最合适的,最到位的,最给劲的。
有人曾对我说:眼前的中国很像1975年左右的香港,经济腾飞,中产阶级增加,人人都在做着世界美好的梦。过去不愿意看,现在不愿意想,未来一定美好!
所以,哥们儿,你所有的题材都提前了至少五年,或者十年。要么你转身离开,要么就用我们的方式和我们一起玩。用大历史观的眼光来看,艺术是为人民服务的,现在的人民就这样,人民怎么会错呢?
啧,其实吧,我也没那么崇高啦,我弄得也挺娱乐的呀,再说了,我也是人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