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没有做完作业被老师骂,然后同学们也来欺负她,她被扯住了头发用力的往墙上撞,自己的父母就在旁边,他们却无动于衷。
她叫不出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叫不出声,然后忽然的有枪响,她旁边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包括自己的父母,血流了一地,她跌在地上,顺着枪声的地方看过去,杜宁举着枪,还在冲旁边的人扫射。
“不要,杜宁,不要!”她终于能叫出声,跌跌撞撞的跑上去想阻止他,然而人还未靠近他,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对着杜宁的脑门射了进去,脑浆迸裂“不要!”
“文心爱,文心爱,心爱。”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在她拼命尖叫时,声音低沉,温和,她想她知道那个声音,犹如黑暗里的一道光,让她恐惧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心爱,心爱,没事了。”那声音还在叫她,四周的恐怖情景终于一暗,在脑中“嗡”的一下,所有的都消失了,而她的全身也开始有了感觉。
眼睛慢慢的睁开,她终于感觉到了疼痛,胸口的地方,而眼睛有焦距时,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宋子和。
就像死了又活过来。
宋子和脸上贴了纱布,一只手打了石膏,样子有些狼狈,她盯了他看了半晌,然后低低的问道:“杜宁呢?”
一瞬间,宋子和眼睛黯下来,拉着文心爱的手道:“有人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赶到时只有你没有杜宁。”
其实他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停车场的摄相机拍下了所有的一切,陈康男的关系,他看到了杜宁抱住文心爱时撕心裂肺的叫声,这个男人是爱她的,他甚至在离开里还对着摄相机镜头挥了挥手中的枪,来证明他离开后停车场所有的死者都是他造成了而与文心爱无关。
这个认知让他有种莫名的无力感,而刚才文心爱昏迷时叫的人都是杜宁,让他更有些恐慌,也许她也是爱他的,但因为他的心狠手辣才让她望而却步,所以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显出真心,而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石膏轻轻的苦笑,却并不多说什么,伸过没受伤的手,抚了下文心爱的额头,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的手有些凉,文心爱这才仔细看他,他眼底有两道深深的黑影,下巴上青色一片,看来他一夜未睡,她抬起手,有些吃力的回握住自己额头上的手,道:“我想喝鱼片粥。”
鱼片粥很快被买来,宋子和摇起了床,拿了勺子喂她,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所以有些笨拙,文心爱其实是可以自己吃的,但看他将舀了粥的勺子递过来,她便直接张嘴吃了。
吃到一半时她轻轻的推开宋子和的手:“已经饱了。”说着,手迟疑了下,伸过去抚宋子和的脸。
宋子和怔了怔,任她细软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脸上,没有动,眼睛看着因为吃了点东西而没那么苍白的脸,文心爱被他看得脸有些红,低着头道:“我已经吃饱了,没什么事了,你陪了我一夜,去睡一会儿好吗?而且你还受了伤。”
她是真的关心他,而不是想避开他,宋子和点了点头,拿了旁边的纸巾替她擦干净嘴,然后坐回原来的椅子上,没有马上走,而是想了想,说道:“心爱,我手臂现在不能动手术,过几天我会有一段时间的长假,你跟我一起去国外度假好吗?”
杜宁的事已经正式立案了,现在全城都在抓捕他,他不想让文心爱面对这些,更不想在这段危险时期让文心爱留在这里,他至今仍耿耿于怀于,文心爱拿刀逼迫杜宁,来换得自己安全的事,他不是黑帮,也不是武功高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文心爱暂时远离这一切。
“度假?要去很久吗?”文心爱显然没反应过来。
“一个月。”
“要到国外?”
“是。”
文心爱没有再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晌,她才道:“那天你被打的事,可能会再发生一次的,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总有一会也会发生在你身上,子和,”她抬起头看他,“我看,我们就这样算了吧。”胖子就死在她旁边,她看过杜宁杀人,但这次是第一次身临其境,血溅在自己的脸上,是热的,粘稠的自她脸上淌下来,就算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杜宁不是同一类人,但其实他离开宋子和的世界才更遥远。
“什么叫算了?”宋子和怔了怔,有些苍白的脸黯下来,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文心爱仍是低着头,嘴唇轻轻的颤着:“就是,我不跟你去度假,你过你的日子,我等着杜宁回来。”
“该死的杜宁!”还是杜宁,他们之间总是离不开杜宁,手中的碗因为愤怒被砸在地上,“呯”的一声,“所以你喜欢的是杜宁,你时时刻刻惦着的还是杜宁,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文心爱我对你到底是什么?”
他因为一夜未睡的关系,声音是哑的,带着怒意冲文心爱吼,外面的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看,看到宋子和的神情吓了一跳,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准备叫沈英文过来。
文心爱的双手缠在一起,胶着的,她又惹他生气了,但她真的怕了,胖子跟了杜宁六年,杜宁为了救她,朝他开枪时丝毫没有留情,那宋子和呢?终有一天是不是会因她而死?
“是啊,可能,我更喜欢杜宁,”她的声音有些空,没有灵魂般的看着宋子和,“毕竟,我跟他才是同一世界的人。”
“怎么了,怎么回事。”外面沈英文被护士拉着跑进来,进来时看到的情景就是满地的碎片,宋子和惨笑着朝后退了好几步。
“果然如此,文心爱,你终于说实话了,”他深吸了口气,竟然笑出声来,“是我蠢,总是念念不忘,再见到你,几乎想掏了心给你,可到头来不过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不是?”
“我什么也做不了,在杜宁面前我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所以让你瞧不起了?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果然是,因为我至多是个小小的医生。”真的是如此不同,从他那天被打后,他觉得自己简直渺小的一塌糊涂,眼睁睁看着文心爱被带走的事实,让他辗转难眠,若说那是痛处,此时真的被赤裸裸的剥开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很响,反而有些低,语气平静的让人生寒,他看到文心爱的眼泪一滴滴的掉在被子上,但他不想去在乎,与其说他在生气,不如说此时他的自责心更重,所以他干脆转过身,拨开沈英文,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就这样算了吧。
的确。
就这样算了。
“他在生自己的气,”宋子和走后,沈英文看着床上哭成泪人的女人,“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天他应该只有挨打的份吧?他从醒来后就一直没跟人说过话,直到你也被送进来,刚醒来的人却不眠不休的陪了你一个晚上,而且你受这么重的伤让他更自责,如果那天他不是只是被打,如果你没有被别人带走,可能就不会受伤。”
沈英文并不去劝,只是以过来人的姿态阐述这个事实,却很好的让文心爱停止了哭泣。
泪眼迷蒙,连沈英文这样的女人也看着心疼。
文心爱没有马上接话,虽然哭泣止住,却忍不住抽噎。
“我给他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以后至多不相见,至少他会平平安安的。”她一下下的扯着旁边的被子,压住喉间的哽噎,说道。
周围一直有警察24小时的守着,并不是守着她的安全,而是希望杜宁会来找她,好乘机将他逮捕。
但他们都不了解杜宁,只要知道她是安全的,他绝不会出现,就像那天他叫了救护车,将她留在那里一个人离开一样。
她一直抓着杜宁给他的手机,还发过消息给他,想知道他是否安全,但始终没有人回复,宋子和也没有再出现过,到是一个叫陈康男的人来过几次,总是笑嘻嘻的跟在她身后,冲着她道:“我认识你啊,你比以前漂亮多了。”
直到最后出院,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在医院里度过,宋子和替她付清了所有医药费,却没有来见过她一次,她一直惦记着杜宁的安危,却不知为何始终不去想有关宋子和的一切,有时候夜晚来临,她看着窗外的月光会想到那晚的意乱情迷,想到宋子和颤着声对她说:“我爱你,文心爱。”
然而总是想一会儿,便很快的刹住思绪,因为再想下去她可能会热泪盈眶,痛彻心痱。
回到住的地方时,“呜呜”已经不知去向了,她很愧疚,在小区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呜呜的影子,或许它也对她这个主人失望了。
她拿着用来引猫的猫粮好一阵苦笑,连猫也不信任的人,又凭什么得到爱情,要求永远呢?她垂头丧气的回去,因为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她只是将床和桌子打扫了一下,陈康南说她最好不要离开这个城市,她便只好打开那个理好的大箱子,重新住下去。
相安无事的三个月,已是乍暖还寒的天气,文心爱又找了份工作来做,曾想着搬出那个小区,但这个城市似乎哪里的房租都贵,所以一下拖了三个月。
杜宁还是没有消息,就好像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她有时候会做恶梦,杜宁的尸体在某个垃圾场里发现了,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真的消失了,醒来便是满身的汗,然后拿着电话拼命的打杜宁的手机,一直打到天亮,但始终没有人接。
她在不知不觉间瘦了一圈,本来并不算胖,现在更是瘦得过分。
“姐姐,我请你喝奶茶。”粉色外套的小女孩,拿了一杯奶茶放到她面前。
文心爱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小女孩,不由笑了一下:“小语。”
“姐姐,你还认得我啊,我同学都说地铁里有个做彩甲的姐姐技术一流,原来是你啊,”小语吸着奶茶,伸了只手过来,“这次我要做这种天蓝色的。”她指了指旁边图片上的图案。
文心爱慢半拍的“哦”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去看小语的身后,身后是地铁的人流,人来人往,并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今天就我一个人,姐姐,你是在找我表哥吗?”小语古灵精怪的盯着她,“我表哥可惨了,前段时间手臂骨折,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可偏偏不要舅妈帮忙,一个人休了长假闷在屋里不出来,两个月前总算好一些了,可洗澡时又滑了一跤,大腿也骨折了,手臂因为撑了一下更是伤上加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刚回来,还是只能在床上躺着,可怜死了,你都不知道瘦成什么样了。”
小语边说边叹气,说完又偷偷看了眼文心爱:“姐姐,你们是不是分手了?表哥的脾气好差呢,舅妈去照顾他,都被气回来了,现在不知道他一个人要怎么办,我本来想照顾他的,但我要上学,”小语说着吹了吹指甲上刚涂的指甲油,然后又叹了口气,“唉,表哥真可怜啊,不知道他现在吃饭了没有。”
文心爱动作停住,嘴唇紧紧的抿着,她知道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滋味,因为她经历了两次,宋子和真的像小语说的那样受这么重的伤吗?那么不止是吃饭,洗澡上厕所要怎么办?他想起他清冷的性格,现在又有谁能照顾他?
心,不受控件的疼痛起来,眼睛盯着桌上各种颜色的碎钻,她犹豫了很久,才道:“小语,我去买点吃的,你帮我带给你表哥好不好,但不要说是我买的。”
听她这么说,小语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却马上又摇着头道:“我过会儿还有补习课呢,不到半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
“这样啊。”文心爱愣了愣,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拿了刷子替小语上颜色。
看她不说话了,小语含着吸管,偷偷地看文心爱的表情,毕竟只是孩子,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噘着嘴冲文心爱问道:“姐姐,你就一点也不心疼我表哥吗?”
文心爱一怔,愣了半秒钟,然后拿起旁边的一颗粉色的碎钻道:“用这个颜色的好不好,这个更好看一些?”
小语的手却猛然一抽:“姐姐,枉费我这么喜欢你,你原来这么无情的,我走了,不做了,钱给你。”说着抓一把零钱拍在桌上走了,真的转身就走了。
文心爱愣在那里,傻傻地看着那几张皱在一起的钱,心里还是一下下的疼着。
后面几个客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轮到最后一个客人时还上错了颜色,客人不住的抱怨,她连说抱歉,重做了一遍,也没敢收人家钱。
吃中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请了假跑出去,在附件的地铁口犹豫了半天,才买了票进站去。
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而且是晚上,她拎了两盒子的饭菜,很无措的在每个路口都一样的小区水泥路上徘徊,却怎么也想不起宋子和的家是从哪个路口进去,眼看买的饭菜都要冷掉了。
她拿了手机想拨给宋子和,但看了手机半天却怎么也按不下通话键,是不是不该来的?她不住的问自己,如果不打电话给他,到碰到他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可以反悔逃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但如果打了电话,是不是就来不及反悔,或者宋子和根本就不想见她,如果他在电话那头冷着声音说,你不要来,我不想见你,那会有多尴尬?
她下不定决心,在路口站了很久,直到饭菜真的冷掉,她才呆呆的在小区里徘徊。
天渐渐的黑了,她才终于决定回去,把手中的饭菜扔掉。
走到小区最近的垃圾箱旁,她盯着垃圾箱发愣,心中莫名的觉得空荡荡,谁说这不是再见到宋子和的最好借口呢?不可否认,她心中的某一处正无比雀跃着,但最终却只能把手中的饭菜扔掉。
她好想见宋子和,如果说这段时间一直是忍着不去想,那么现在知道他行动不便,已经快到他家门口中了,却要生生的折回去,心里多少是不甘的,如果因此能见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就足够了,但怎么就忘了去他家的路?为什么已经走到了这里却胆怯的不敢再迈前一步?
或许再见一面也是没什么的,她忽然又想,咬着唇,看了眼手里的便当,似乎怕自己又反悔,她转过身,迅速的去拿兜里的手机,看他一眼就走,哪怕电话里他说不要见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