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整整的一碗鱼汤喝下,凤翩又将碗里的鱼肉剔了鱼刺喂给他,男人吃着鱼肉,眼睛定定的望着凤翩,道:“这是你第几次救我了?”
凤翩想了想,却不回答,而是道:“让救命恩人喂东西吃,你过意得去吗?”
男人漂亮的嘴角扬起,道:“当然过意得去,若之前你没逃走,你该是我的王妃了,”他停了停,看着凤翩道,“不过我们似乎很有缘。”
他将凤翩的一只手握住,道:“这也许就是天注定。”说着拉住凤翩的手放在唇上亲吻。
他是个多疑的人,轻易不会相信人,凤翩的存在起初只是觉得可以帮到自己,可以利用的人,但她几次救下他的命,上次还因此失了法力差点丧命,就是那么不知不觉间,他觉得这个人已不再是需要利用的人这么简单,有些亲切的感觉点点滴滴,润物无声的渗进自己的意识,细微到自己根本没有发觉,然而当她逃走他竟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恼怒与失落。
如今,死里逃生,睁开眼再见她时,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这么亲切,亲切到他虽然虎落平阳,却莫名的想欢呼,想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她,他有些不太理解这种感觉,因为从不记得有过这般冲动,但确实看到凤翩时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并且有种不可否认的依赖。
凤翩被吓了一跳,抽回手道:“王爷伤重不可多话,吃饱就睡一会儿。”说着拉过被子将男人连头到脚盖住。
男人被闷在被子里低低的笑,道:“我现在不想睡,你陪我说说话吧。”
外面的清风吹动窗上的风铃,凤翩看着男人扯开被子,露出仍然苍白的脸,但一双眼就算伤重也带着神彩,有些委屈的看着凤翩道:“其实我还没吃饱,你不如再给我吃点饭。”
凤翩一怔,看着眼前的男人眉宇间淡淡的调笑,想到那个鬼曾倚在桌边用抱怨的口气说:翩翩,不要总是做鱼给我,我要吃肉,吃肉。
一样的口吻,带着撒娇的意味,但这样的口吻为什么会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太不相衬,也太不可思议,她愣了半晌,还是站起来,道:“等着。”说着转身出去了。
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小碗的饭,用鱼汤泡软了,拿到男子面前,舀了一勺递过去,男人张口吃下,眉眼间神采更加灵动,等一小碗的饭全吃下,他才满足的吁了口气,轻声道:“这鱼汤是你做的?”
凤翩点头,道:“粗鄙的很,希望合王爷的口味。”
男人正是魏十六,他一笑:“很好吃,以后你可以天天做给我吃。”
凤翩冷冷一笑:“是可以吃几天,伤好就快走吧,你的军队如此溃不成军,该回去重振旗鼓的。”
魏十六一听这话,眉间一皱,眼睛自凤翩身上收回,盯着屋顶道:“刘温之太厉害,我这次也是中了埋伏,我的亲卫军全军覆没,就这几个人逃出来,若不是你救我,我也应该死了。”
他在凤翩面前已经完全不用“本王”两字自称,说完又深深地看向凤翩:“你的法力可回复了?”
凤翩看着窗外,又是刘温之,现在唯一让她挂怀的就是刘温之,她可以不顾自己那段被改变而混乱不堪的记忆,重新开始,却放不下刘温之手中的《食鬼录》,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凤嫣,《食鬼录》是她带到人间,教刘少安以书杀人已是大错,现在又出了个刘温之,自己是该阻止的。
“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我没把握对付得了他,”她回过头来,老实答道。
魏十六想了想,叹息道,“难道就任着他占尽先机?”说完,觉得眼皮有点重,一碗饭吃完终于有些睡意,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去想这烦心的事,道:“大钟说已经沿路留了记号给我的其他部下,他们过几日应该就会到此处,不管你有没有把握,多个人总是多份力量,到时你跟我一起回军营。”
他完全不是询问的口气,声音因为睡意袭来有些含含糊糊,也根本不需要凤翩的答复,又接着道:“我睡一会儿,晚上还想吃点别的。”说完侧过头去睡觉了。
就算是落难王爷也还是王爷,颐指气使的态度丝毫未变,凤翩只有苦笑,但隐隐又觉得这样的态度与以前不同,以前是防备着的,此时,就如同自己是他亲近的人,竟然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顾虑的睡去。
她愣了半晌,人踱出屋去,脑中想着到底有没有必要真的随他回军营与刘温之正面交锋?若自己还有那段记忆就好了,或许记得《食鬼录》中的内容,并且有破解之法。
外屋的大钟虽然疲倦却仍是不敢休息,笔直的站在门口,护着里屋主子的安全,碧诀则恶劣的变成蛇的样子边吐着信子边围着大钟转,不住吓他,见凤翩出来凑上去道:“或许我知道哪里有破解之法。”
凤翩一怔:“哪里?”
碧诀将大钟的整条右腿缠住,用力一扯,大钟一个不稳跌在地上,不由大怒,伸手去就去抓碧诀,碧诀一下子溜回凤翩身上,道:“刘少安的墓中,当年你走后,他的神志便越发不清楚,那本《食鬼录》也遭到他的众兄弟觊觎,他有心毁掉却又因为是你的东西而下不去手,所以才决定等他死后将破解之法刻在主墓室四壁。”
“他的墓在哪里?”
“我在他死前就被他封在宫门上,哪会知道?”
“前朝的皇陵在哪里?”
“他的墓不在前朝皇陵?”有人却替碧诀答道。
是被碧诀捉弄的大钟,他半天才爬起来,抚着头上被撞到的地方,道:“谁不知道刘少安墓的所在至今成迷,都说他的墓中有修仙之法,当年无数人寻找都未找到,不过”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仍凶狠的看着碧诀,“不过,刘少安此人只是戏文里的人物,果真有此人吗?”
“你这死黑炭懂什么,当然有这个人,”碧诀转眼已变成少女,似有意与大钟作对,裙边扫过大钟,冲凤翩轻轻的笑,“不过那也是千年前的人,这世间何其大,时间又太久,不在皇陵,你又要到哪里找?”
凤翩愣了愣,道:“是有些难找。”
“不如去问那个鬼,或许他还记得。”碧诀笑眯眯的凑上来。
凤翩若有所思,半晌道:“再说。”
说着走出去清理桌上的东西,碧诀在身后不依不饶:“说什么重新来过,怎么一提到他就装死,你是不是很在意他呢?”它瞬间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撑在桌上冲着凤翩笑啊笑的。
凤翩手中动作一滞,似笑非笑的看着它道:“你说呢?”
这样的笑让碧诀心里发毛,干脆赖在地上大哭,道:“凤翩你是想闷死我吗?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凤翩不理会它,拿了碗筷去洗,洗了一会儿停下来,道:“或许可以去问问地灵。”
地灵,并不是什么神仙,它只是天地间的一股灵气,无形无状。
碧诀吸着气,哀怨的瞪了凤翩一眼,然后把戳破的手指放在酒碗上方滴了好几滴血进去。
“为什么一定要我的血,你的血不行吗?”它咬着手指,泪眼婆娑,偏偏还是男人的样子,细声细气的冲凤翩道,“人家好痛的。”
旁边的大钟一个没站稳,慌忙扶住旁边的墙。
凤翩却不受影响,道:“地灵最喜欢有灵气的东西,你这条蛇能成精,灵气岂止一点半点,不用你的血还能用谁的?”说着拿起酒碗,就着屋里燃着的香,轻轻的念起一段咒语来。
本来溶在酒中的血在那段咒语中渐渐的淡去,碗中的酒气也开始弥散,如同有无形的东西将血和酒气吸尽,同时放在案上已经蘸了墨的笔忽然凭空飞起在预先准备好的纸上迅速的涂了几笔,然后又猛地像是失了依托掉在地上。
凤翩放下手中的酒碗,几步上去拿起桌上的纸细看,纸上龙飞凤舞,初看完全是胡乱的笔画,根本看不懂是什么。
“是鲍州,”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凤翩动作的魏十六忽然道,“这是古时的一种字体,而且你拿倒了。”
“鲍州?”凤翩将纸倒过来,想了想,道,“鲍州不是在最北端的关外,地灵该不是耍我?”
“而且就算知道在鲍州,鲍州这么大,要怎么找?”碧诀凑上来,“要不再叫一次地灵,最多我再牺牲几滴血,不然我之前的血也浪费了。”
凤翩摇头:“没用了,它偿过你血的味道就不会再感兴趣了,而且这段时间里我也只能唤它一次,若硬要再唤它一次,它就没有这么容易回去,会将我们几人全部吃掉。”
她说的不是玩笑话,碧诀抖了抖,缩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至少缩小了范围不是吗?”魏十六伤还未愈,脸色却已经好了很多,即使此时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一身贵气,人站起来道,“即使我军大败,但集结起来找个墓还是够人手的。”
他看着凤翩若有所思,走近她,道:“你是不是该准备一下跟我回军营?”
凤翩眨了眨眼,心里明白,即使有人力,找一方墓地也并非易事,千年前的墓可能早已成了平地,满天黄土望过去你又如何分辨哪里有墓?而破《食鬼录》也不止刘少安墓一个希望,遥远京城的那座山上有个人也并不是不能解《食鬼录》,但是……
想到花花的脸,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求他。
“好,我准备一下。”她终于点头。
来接魏十六的共有五人,作了普通商人打份,看上去极不起眼,但看得出武功都不弱。为了安全起见凤翩又换成了男装,与魏十六及大钟随着那五人往关外而去。
还好此地离关外并不算远,几人连日奔波,尽量避开大路,五日后便已到了陈海关,一出陈海关便是关外。
凤翩想到她与魏十六两人曾在此处不远大破恶鬼阵,不由感叹这世上之事无非是重复循环。
关口盘查甚严,看来是防着散在关外的魏十六军队,每个出关进关的人都会仔细盘查,军士手中还各有一份魏十六与魏祁月的画像,个个比对。
“主子,看来过不去。”旁边的大钟有些发急。
碧诀自凤翩的袖中伸出头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渺小凡人,有什么过不去的。”说着冲着关口猛力一吹,顿时扬起一股大风,四周飞沙走石,视线一片模糊。
周围人慌忙的遮住脸躲闪,魏十六眼睛微微眯起道:“就现在,闯过去。”
众人得令,策马直冲关口,扬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