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坡把小小的一张粉蓝色的票子拿在手里,电影票变得软软的、湿湿的,刀踏着楼梯数数。“去!不去!去!不去!”最后一级是“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茫然地望着超市门外上方的夜空,天空里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看得久了,就象快要迷失在茫茫的星河里。今天下了班不用做清洁,还是去吧,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刚才那个男生在学校里见过,也不用害怕他是坏人。
苏北坡从超市出来,坐上公共汽车来到红旗电影院门前。电影院前人来人往,来往的车子按着喇叭,小摊贩摆着零碎的食物,超市商铺灯火通明,就象一座小小的不夜之城。
苏北坡拿着票子,在电影院前的石阶上跳上跳下,左看右看看不见李文韬的身影,她觉得十分纳闷,进场铃声响了,人潮涌向电影院。苏北坡左望右望也看不见李文韬,开场铃声响了,她往电影院走去。
电影演到一半,旁边的位子有人坐下了,一只纸袋递了过来。
“请你吃爆米花,要不要?”很好听而且熟悉的声音。
借着银幕光线特别明亮的一刹那,苏北坡看清了坐在身旁的人。
是他!
是他!!
天啦!!!
居然是他!!!
苏北坡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
脑子里保存很久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了眼前。去年六月的校园操场上,一群打蓝球的男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南溪市大学男子男球赛决赛现场,真令人紧张!七号男生,高高的个子,帅帅的样子,酷酷的表情,一笑起来天地间就象充满阳光。苏北坡砰然心动,她觉得头好晕,真的很晕。后来跟人打听七号男生,还被同寝室女生嘲笑,说自己是花痴。
“你要喜欢他,那你可有得忙。”
“他的身边都是些美丽又优异的女生,你凭哪一点可以赢得他?”纪越洋也知道这事,不过她可是很聪明地提醒了苏北坡。
电影上的异常动听的音乐声唤回了苏北坡的思绪,她借着微弱的亮光,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了眼前之人。
七号男生微笑着坐在身边,苏北坡觉得呼吸很不顺畅。
“你难道不喜欢吃?”七号男生拿着纸袋的手有些迟疑,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决定,一股淡淡的莫名的犹豫涌上来,飘荡在心里。
“喜欢。”苏北坡羞涩地小声回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实。七号男生把整整一包爆米花塞进苏北坡的手里,接下来的半部电影讲了些什么,苏北坡昏昏沉沉地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比电影记忆更深刻的,是她觉得旁边的七号男生的洗发水很好闻,很清香。
电影散场铃声响了,七号男生陪着苏北坡走出来。穿着宝蓝衬衣的个子修长挺拔的七号男生,和个子娇小的长相清秀的苏北坡站在一起,站在空阔的电影院门前的空地上,就象漫画里两名绝美少年。
夜空里有明亮的月亮,象一只含笑的眼睛。
暑气在深夜渐渐退去,从空阔的操场吹来一阵一阵微凉的风,令人感觉舒适而清凉。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的水泥地上,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打破眼前安静而温馨的局面。
终于还是该回去了,苏北坡有点不舍,她的喉咙里象被东西卡住,一个字一停地说:““谢谢你请我看电影,天很晚了,我该回宿舍了,再不回去该锁门了。”她的小脸红红的,她觉得这么优秀的七号男生能请自己看电影,已经很幸福了,真的不敢再奢望更多。
“我是经济系的,我叫齐敏博。”七号男生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手放在苏北坡的背后,修长的手指的影子,透过路灯,投射到她的裙子上。他的手掌隔着她宝蓝色的碎花连衣裙有一段距离,迟疑着,他无法决定该不该拥抱她。
“我是苏北坡,朋友们叫我小北。”七号男生微微的手掌心的热度从后背传来,苏北坡仿佛能够感觉到七号男生的迟疑,她的脸上一红,往前跳了几步。
“你好,小北。”齐敏博配合着苏北坡,大步向前走着,走了一段距离,见苏北坡没跟上来,催她:“还不赶紧地,再晚点儿就进不了宿舍了。”
“你也住宿舍里吗?”苏小北问,刚一说完就直想咬自己的舌头,放假了,不住宿舍住哪里?这个问题问得很笨喔。
“是的,我也住宿舍。”齐敏博说。远远的79路公交车到站了,苏北坡回头望着齐敏博小声说:“这是最后一趟回学校的公交车了喔。”
齐敏博就象是变戏法似的,从密密的树林里的停车棚里,变出一辆脚踏赛车,他拍着车子后座说:“我有骑车过来,坐上来,一起回学校吧。”苏北坡轻轻地笑着坐了上去。
齐敏博微笑着轻快地骑着脚踏车,两旁的路灯向身后跑去,深夜清凉的风从脸上吹过,一切令人感到十分惬意。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后座的女生,弯弯的明亮的眼睛,令今天的星星也变得更可爱。眼前一片广阔的榕树林,和七号男生脑子里榕树林交替着,两片榕树林仿佛是动画片里的白天和黑夜,反复交替着出现,他再次微笑,这已经是七号男生今天第九次偷偷微笑。
齐敏博记得,隔了一大片的榕树林,女生宿舍3号楼6楼的灯光依然隐约可见,每天十点,窗口的灯光熄灭了,他才会离开。她可爱而俏皮的笑容,匆匆而过的忙碌的身影,这一切,都象极了校园路边的丁香花,散发着阵阵的清香。他熟悉她,他熟悉她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一场篮球赛。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着,显得太安静,安静到苏北坡觉得尴尬,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
“原来你家也不在南溪市啊?”苏北坡的家在很远的一个小城市——明里,四、五条商业小街,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逛完全城,大半个城市都是熟人,家人外出要联系也很方便,甚至不用电话,问问街头的李大妈,李大妈指着路口说:“你妈刚才往那边走了。”顺着街道走过去,果然能看见她。
很简单的一句问候却令齐博敏沉默了,“嘎——”的一声刺耳的响声惊动了树林里的小鸟,脚踏车停下来,停在路灯下的树荫里。齐敏博隐藏在浓浓的树荫底下,小叶榕树片片细碎的叶子的阴影撒在水泥地上,仿佛一片一片夜的迷惑不解的眼睛,“我家是南溪市的,可是我不想回去住。”
苏北坡遭遇紧急停车,她反应灵敏,“呼”的一下从脚踏车的后座上跳下来,他失控了吧?她有点惴惴不安,她静静地站在明亮而空阔的水泥路面上,路面星星点点散发着微黄的光泽,粗糙的水泥路面象张年代久远的、泛着微旧的朦胧的淡黄色光芒。她的亮晶晶的眼睛闪啊闪啊,她想,家里多温暖,这么近却不肯回去,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你放假不回家吗?”齐敏博问。
想是想……有迟疑的夏风在苏北坡的心里盘旋微拂,可是来回的车票钱是很大一笔支出,留在南溪市还可以打工赚点学费钱。妈妈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做不了重活,只靠卖报纸挣的几个钱养家,她的头发全白了。爸爸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令一个小小的少女足以把他完全忘记。想到这里,苏北坡快哭了。
“打点零工赚点钱养自己吧,不能光靠家里。”苏北坡说。
“你干嘛叫苏北坡?”齐敏博看见苏北坡眼角闪动的泪光,为了转移话题,他问。开学那天,学生会组织去车站接新生,看名单还以为是苏东坡,给吓了一跳,仔细看看,才看清楚是苏北坡。
九月的车站,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女生带着简单的行李,微笑着站在校园交通车的门口,齐敏博就注意到了她。
“妈妈从外婆家去医院的路上,我就出生了,正好生在外婆家北边的山坡上,她说:‘你就叫北坡好了。’”苏北坡笑着说。
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怜爱,仿佛眼前的苏北坡,仍是许多年前,那个抱在手里的粉红色的可爱的憨厚天真小婴儿。要是你还有弟弟妹妹,接下来该叫苏西坡、苏南坡与苏东坡了。妈妈虽然文化不高,可是卖报纸多年,知道苏东坡是个大文豪。想起妈妈说的话,苏北坡轻轻笑出了声,眼睛亮晶晶的闪啊闪啊。
齐敏博从浓浓的树荫底下跨出来,微笑着看着她。他拍了拍脚踏车后座,后座散发出银灰色光芒。苏北坡轻轻一跳,跳了上去。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学校女生宿舍楼下,苏北坡看着齐博敏几次想问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齐敏博奇怪地看着她:“你倒底想跟我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北坡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想问齐敏博干嘛请自己看电影,又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如果是自己不想听的答案,就会很尴尬。
“嗯,我是想问……”苏北坡始终没勇气说出口。
齐敏博给她的态度也给弄红了脸,他着急地对苏北坡说::“你倒底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请我看电影啊?”苏北坡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
“因为李文韬没空,所以我替他来了。”苏北坡通红的小脸上皮肤细腻,粉嫩得吹弹可破,如果故意惹她的话,会象只水蜜桃一样流泪吗?想到这里,齐敏博酷酷地说道。
树林里有蟋蟀轻叫,有细密的蛙鸣。高高的路灯五彩的光线,从树叶里洒下来,闪着诡异光芒。
女生宿舍前的石阶泛着青白的光芒,象一只一只狭长的失望的眼睛。
苏北坡突然很失望,失望到想哭。可是不能让七号男生看见,她匆匆忙忙地说了再见就跑上了楼。
走进宿舍,开灯。苏北坡扑上床,用被子捂住头,大大地喘了两口气,终于忍住了。过了许久许久,她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了。
“我要休息了,明天才有精神好好工作。”说完,熄了灯,努力睡起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