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大惊失色,劝道:“少主,不可啊。”
不过想从肖君那失去了的尊严再找回来罢了。张悯渊指头指指四周,沉声喝道:“张队长,区区一个下仙客卿,你觉得他能活着走出城门吗?”
张队长瞧了眼四周,果敢道:“不可能。”
以肖君等三人为中心,四周八方,各个路口被蜂拥而至的张家兵甲围得水泄不通,远处还有弓箭手做支援。
街上的行人早已是躲回了各家,好奇的透过窗户的缝隙偷看外面的情形。
身穿红袍盔甲,手握枪矛,严阵以待的兵甲,齐齐重声‘喝’,饱含杀伐的气势阵阵儿朝三人压过。
陆植和张杨彩儿哪见过这等阵仗。虽然很努力支撑着,但铺天盖地的杀伐气势还是压抑地他们两快喘不过气,脸,渐渐苍白;冷汗从鼻翼层层泌出;眼珠儿,愈来愈震惊。
完全一副待宰杀的两只小绵羊。
肖君瞧了眼身边两张苍白得脸,就知道他们压根没上过战场,没吓得瘫坐地上就不错了。
肖君轻声道:“没杀过人!”
淳厚的声线穿进他们耳洞终于让他们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生气,两人同时沉默的摇头。肃杀的气氛,让他们不想说话,亦或者说根本说不了话儿。
肖君英眉一挑,道:“不再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
这话像理解,却细细一品更像鼓励。
来不及多想,就见肖君原本温笑的脸,慢慢,慢慢,默;一改之前平和的气质,周身散发的气场愈来愈强烈,强烈到在场的兵甲都面色一变,心中产生了惧意;强烈到全镇的人都能莫名感觉到胸闷,体弱心智不坚的甚至于晕倒;强烈到在张家府正在喝茶的一位上仙客卿惊得失手丢了茶盏。
压抑他们的杀伐气势骤然消失了,陆植和张杨彩儿来不及放松,便体验到了另一种感受:这种感觉偏偏说不清道不明,就若是他们三人坐在一叶孤舟,泛在漂洋大海,任是波涛汹涌,危机四伏,都无法将这叶孤舟覆灭。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龙吟,由远及近。
不知何时,一把耀晃晃,通体雪白的剑漂浮在肖繁面前。在场的人不知为何都能从心中体会到它,在欢愉;它,在雀跃。
肖君单手握住了剑柄,感怀道:“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主人的声音,魂元剑激动得剑身颤栗,它,有百年没陪伴在主人身旁了。
提着剑,肖君一步一步朝张悯渊走去。
每走一步,张悯渊就觉得踏在自己心弦上;每逼近一步,张悯渊从心底深处多生一分绝望。
张家兵甲怔怔的望着肖繁慢慢接近自家少主和张队长,他们忽然隐约窥探到,一日后,石景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尸首堆得宛若一座小山,而站在人堆顶上的正是肖繁,宛若一尊杀神。而自己赫然在那人堆里面,死不瞑目。
他们,害怕了;他们,胆怯了;他们,后退了。
张队长和张悯渊眼前突然出现了肖繁以前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情景,杀得敌军溃不成军,杀得敌将闻风丧胆,杀得敌军主帅仓惶逃跑。
和他对抗,我们能赢吗?张队长和张悯渊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
千重楼顶层阁楼,齐胸襦裙的年轻女子默默看着这一场闹剧,轻声呢喃:“这就是师尊所说的弑魂阵了吧,这人果然是肖君!”
离张队长只有一剑距离时,肖君忽地邪魅一笑,纯粹的扬剑,朝木讷的脸面劈去。空洞的眼神突然出现了剑的残影,身体本能做出应对时,就只听得他一声惨叫,一剑两半,被分尸了。
肖君和原本站在张队长身后边的张悯渊被猩红的血,肚肠溅得一身都是。
‘嗡…嗡…’
张悯渊是接收到‘山河’示警才醒的,眼珠儿眨眨,眼看肖君就近在眼前,扬剑便朝自己劈来,惊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山河’挣脱张悯渊的手,迎面抵挡。
‘山河’下场也如张队长一般,一剑两半。
也幸好有‘山河’拼命护主挡了一剑,张悯渊借这个空隙,飞速的朝后面退去,边扫眼四周,看到还处在怔愣的兵甲,便知晓他们刚才也跟他一样,怒:“尔等还干杵在那做什么?”
张家兵被这一声怒骂惊得回神,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同泽,对啊,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可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张家兵下意识望了眼肖君。
张悯渊定了定神,见到周围士兵神情惶惶,士气低迷到了成军以来的最低谷点,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急中生智,在后方大声鼓舞道:“对方不过是一人,尔等可是张家精锐,还不速速杀了他,以雪方才之耻辱,以报张队长在天之灵。谁杀了他,本公子就升他做张队长的位置。”
很有煽动性一段话让张家兵甲有了主心骨,士气渐渐回升,望向肖君,纷纷露出了狰狞的脸,嗜血的眼神。
见弑神之阵被破,肖君暗叹一声:他倒是好运。
“住手。传府主口令,所有人立刻停手,散回各自班位。肖君,你也给我住手。”
就在张家兵按耐不住,要给予雷霆般打击的时候,上空传来一个老人威严的声音。
张家兵听到是城主的口令,本能的停手,但没有退散,面面相觑,均是不解抬头看漂浮在上空的老人。
肖君听到略有耳熟的声音后,也停了下来。单手负剑,抬眼看向上空的老人。见到这个人,就知今天的冲突要停了。
张悯渊一样抬头看那老人,嘴角衔一抹阴冷:平时就没把他这个少主放在眼里,此刻更甚,此时正是给他下马威时候,大声喝问:“仙台老人,我父明明不在府中,你为何假传我父口令?你难道不怕我父回来被责问吗?”
仙台老人缓缓落地,站在张悯渊和肖繁中间。闻声皱了皱眉宇,解释:“张少主,府主离去前,传我密令,若镇中遇有重大事件,危急石景镇,有权调动镇中一切资源,直至危急过去。张少主若不信,可待你父回来,亲自问他。尔等还杵在这干嘛?还不给我速速返回各自班位。”
就在张家兵犹豫的时候,张悯渊高举双手,怒喝道:“仙台老人,我相信你说的话,但那也是危急石景镇的时候。大家都评评理,那肖君不忠不义,是伪君子,更是个无耻小人。我们现在不过是要替张队长报仇雪恨,顺便为天下人除之而后快。大家说是不是。”
最后句吼了。
张家精锐听到少主的话后,纷纷应是。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遇上各个情绪激愤,选择性忘记了仙台老人的身份,纷纷质问仙台老人,要个说法。
肖君见如此,魂元剑再次提了起来,墨染的眼看着仙台老人,默。
仙台老人用力甩了甩衣袍,来回瞪视情绪激动的张家军士,轻哼道:“此事可待府主回来,府主会给你们一个说法。若不在退散,老夫将以违抗军令惩处尔等。”顿了顿,见他们还没撤,重喝道:“怎么?连老夫的话都不听了?”
张家精锐一阵阵骚动,迟疑了,一个一个望着张悯渊,犹豫不决。
张悯渊皱眉,就他所了解,仙台老人心胸狭隘,恃强凌弱,但也算个明白事理之人。那肖君若果真不好惹,仙台那老家伙还会站出来阻止吗?不会,不但不会,还会出手插一杠,他都不觉得会意外。
仙台老人见他沉思,不屑的哼声:此子虽年幼,可鲁莽冲动,不堪大用。若不醒悟,早晚会遭遇人生劫难。
肖君提剑,墨染的眼在他两人徘徊,停在仙台老人。“仙台老人,要如何分说?”
仙台老人不假思索道:“此事经过老夫在路上已知晓大概,虽不知你和此二人是何关系。但起因不过是一场小孩子之间的闹剧,若较真,徒惹外界笑话罢了。”
肖君没理会他话里的讽刺,转眼看向张悯渊,道:“你呢?是打还是和?”
张悯渊听出了仙台老人话底的丝惧意,丝讽刺。心底掀起了波澜,不可置信。在听见他问话,一惊,脱口道:“全凭仙台老人处置。”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但现在为时已晚,四周的兵甲已逐渐散离。
肖君点头,对陆植二人道:“我们走。”
走?陆植师兄妹愣,这事就这样和解了?待他二人反应过来,肖君已转身朝城门走去。
原是繁华的街,此刻冷清,一阵轻风儿吹过,走在街道的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
师兄妹跟在肖君后头,说悄悄话。
“大师兄,你说他是什么人?怎么连张家的上仙客卿都怕他?”
“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
“我不敢。刚才有一瞬间就像是见到了师祖的感觉,能让人安心,也让人敬畏。不知道大师兄你有没这感觉?”
陆植默:原来小师妹也有这感觉,回去问问师傅,或许他知道些什么事。
守城门的兵甲看到他们三人走来,缓缓打开仅个人通过的空间,个个唇角勾抹冷,不怀好意目视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出去。
陆植看他们羞辱,眉宇皱成深疙瘩,但看到肖君不言语的率先走出去,泄气地走出去,他第一次恨,恨自己的弱小。
张杨彩儿心细,看出了陆植的自艾自怨的想法,拍了拍他后背,劝慰道:“大师兄,肖大哥不在意是因为这些人根本入不了肖大哥的法眼。你也别想太多了,这跟一个人的心境有关,跟实力无关的。”
守城门的兵甲齐齐脸色一僵:是没想被没放在他们眼里的小丫头片子反将了一军。
肖君乐了,话糙理不糙,回头朝张杨彩儿赞许的一笑。
张杨彩儿害羞的低下头。
……
因龙山宫是在东南方,而肖君去的地方是在正东方,他与师兄妹二人拜别。
陆植抱拳道:“肖兄,方才之事,多谢出手相助。”
站在陆植身后的张杨彩儿跟着道:“肖大哥,希望有机会你能来我们龙山宫做客。”
肖君点头道:“若有缘必会相见。就此别过。”
待师兄妹二人远去,肖君不急于动身。任是烈阳高照,静静得在原地站立着,等着,不见一丝一毫焦躁之色。
一刻钟后,肖君正前一丈远的空间忽然出现了扭曲,仿若一张整齐的白纸,突兀的被撕开,一名齐胸襦裙的女子从那撕开的口子施施然走出来。那女子挑了挑细眉,道:“不愧是我师尊的宿敌,都能看穿我纳兰家的秘术。”
肖君道:“五百年前有幸跟纳兰家的人交手,纳兰家的秘术瞬滞术术确实棘手,但缺点是在虚空留滞的时间,使用次数跟自身身体强度,法力息息相关,可惜的是在下到现在还无有把握研透。方才你潜在我等身旁,是因为好奇吧。”
纳兰初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你又是怎么看穿的?”
没回答肖君的问题,算是默认。
肖君也不故作神秘,直言道:“原因很简单,你身上染有千重剑的剑意,让我感受到了。”
纳兰初小头点点,带丝敬意道:“师尊临死前有命,若有缘遇到肖前辈,请肖前辈上山,与他一会。”
肖君心情不佳,轻声道:“他想说什么?”
纳兰初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道:“师尊死后本阁主使用了家传秘术‘滞魂术’,让其一缕魂魄强行旎留在世,我师尊有事跟您相谈,是关于魔神被杀害的消息。”
肖君被炸得心尖儿一震,瞪圆了眼,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的死跟我义兄的死有关?”
“吼什么吼啊,我又不是聋子。”纳兰初不满的嘀咕了声,没好气答道:“你是不是在变相咒我师尊不得好死啊,我告诉你,虽然我师尊跟魔神相隔一天死去,但我师尊是驾鹤西归,不可能跟魔神的死有任何干系。”
见纳兰初咬得那般肯定,肖君也不好多说什么,暂且放下。
两人风尘仆仆历经两天飞行,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到了博邙山地界。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座高的望不到顶的山叫做博邙山,剑阁处在博邙山的山顶。飞在空中,更能体会到它的沧桑,壮阔。
顺风的肖君微眯眼,一脸愉悦,情不自禁赞叹:“不管什么时候来剑阁,每次看见博邙山都会有一种心境的开阔,真是舒服。”
纳兰初撇撇嘴,唇角轻勾,不以为然,这破山她都看腻了。
飞近了,借着云雾,能隐约窥见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阶梯直达山顶,叫青龙梯,模模糊糊的,更显神秘。肖君知道那是剑阁收弟子的唯一标准,不准使用法术,不得借助任何外力,徒步朝山顶走去,在规定时间内,前十名者方可成为剑阁弟子。偶尔,青龙梯也会被剑阁弟子训练体力用。
到了剑阁,纳兰初带肖君径直朝宗祠方向走去,些许弟子遇上纳兰初,均会尊敬喊:见过‘代’阁主。而后疑惑的目光投落肖君身上,谨慎言微的,知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匆匆离开;胆大的,尤其是些女弟子,会在纳兰初和肖君看不见的地方,背地里议论‘代’阁主带来的那个俊俏男人是谁。
宗祠是供奉历任剑阁阁主的地方,庄严肃穆。门口,纳兰初整了整衣冠,调整面部表情,没什么异样后方踏步进入。
肖君知道这是尊重历任祠堂的一个礼节,不光是剑阁有,其他派别也有类似的礼仪。
这是肖君第一次进剑阁的宗祠,好奇的观望着。和剑老再交好,再推心置腹,剑老也不可能无缘由带他来看宗祠。十余牌位依次排列,最顶的一个牌位便是开创剑阁的祖师爷,祭祀鼎香火萦绕,房屋似有隔音的作用,听不见外界任何声响,宁静的,仿若置身另一个世界。
“你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本该庄严安静的祠堂,乱入了一道不协调的声音,让人生感不舒服。
肖君愣,反射性左右寻找声音的出处,片刻后小悟,郎笑道:“剑老,三百年未见,到死了爱装神弄鬼的秉性还不忘记改。”
“你这爱损人的性子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啊。”
随着话音,一道飘渺的灵体在二人面前逐渐凝聚,由脚到腿,腰身,再到头逐一显露,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立在宗祠前面,面目祥和看着二人。
肖君上前几步,伸手欲要触摸剑老的身体,却发现仿佛抓到了空气,眨眨眼,一悟,朝纳兰初啧啧叹赞:“这就是你们纳兰家有名的‘滞魂术’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挺神奇的。也难怪外界有传言说要杀害纳兰家的人,光杀不够,还得魂飞魄散才够。我看确实如此。”
纳兰初抽抽嘴角,默。这是属于纳兰家的‘悲’,开创这门秘术的纳兰家人的初衷是能为冤死的纳兰家人讨个公道,但外界知晓了这门秘术,研究了原理后,纳兰家人在外头暴死的,被杀害的,无一不是被打的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剑老最看不得喜爱的徒弟受欺负,对肖君吹胡子瞪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消失,你永远别想知道义兄被杀害的一些内幕。”
面对剑老的威胁,肖君撇撇嘴,不以为意。但自己也觉得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和纳兰初还没好到能肆无忌惮互开玩笑的地步。于是,默,不反驳,也不道歉。
见他缄默,剑老就知他在反省,对纳兰初道:“阿初,你也别在意,他这人就这样,一时口快罢了,无心的。”
纳兰初面带微笑的点头,意有所指道:“师尊,你不必解释的。肖前辈面对死去的你难免会有些情绪激动,别说是我,就算其他人看见了,也都会理解的。”
肖君和剑老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互望一眼,顿感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们不好龙阳之风的。
剑老轻咳声,直奔主题说:你兄出事前的三个月前,曾秘密邀请有标志性的人物,例如易月汐,人族世家纳兰家,人族门派剑阁,妖族青妖,天界北辰星君,鬼界鬼仙,等十余名有代表性的人物参加会议,而魔族代表便是魔神。魔神召开并主持这次密会,会谈内容便是向居住十万大山的巫族开战,询问我们有没联盟可能……”
肖君听到此,多少有了点眉目,眉宇皱成了个疙瘩:事情还是朝他不愿意想的方向发展。泄气道:“剑老,你不必再说了。我兄起贪念,杀念,欲要挑起战祸才被杀,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杀我兄的人不管是为天下苍生还是为私人谋利,也算间接平息了这场无畏的战争。这易月汐是何人?”
话末虽是疑问,但更多的是想转移注意力。
“这易月汐是人族大帝瑶光圣帝的大弟子。”话到此,剑老戏谑道:“这易月汐修行百年,境界便与你我二人相等,真是后生可畏啊,风头都盖过了我剑阁即将接任阁主的阿初,被世人称作女帝,有望成为继瑶光圣帝的第二位人族大帝。”
肖君笑笑,不予置否。
“师尊。”纳兰初怒,朝剑老唬起脸。她最不喜欢谁拿她和别人作比较,她是她,别人是别人,两者完全不能混为一谈。
肖君朝剑老挤眉弄眼。
剑老得到示意,想了想后,对纳兰初说道:“你先出去吧,接下来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话题,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家的,还在这不合适。”
纳兰初边往外走,边嘀咕:“还男人之间的话题,您都已经死了,还能****吗!”
虽是很小声,但还是被二人听得一清二楚,齐齐降下一头黑线。肖君朝剑老瞪眼:瞧你找的什么理由。剑老扁扁唇角,噘起,噘得老高。
快走出门口的纳兰初第一次见到师尊卖萌的样儿,忒感惊奇,破了笑功,哈哈大笑的好心的闭门。
待纳兰初走后好一会儿,肖君启口问:“你说我应不应该继续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