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人头涌动,吆喝夹杂着鸡禽家畜的撕鸣,嘈杂不堪,两人在接踵而至的人群里穿梭,不时与前来赶早市的平头百姓擦肩踩脚,对此十分不适应的顾霓裳,已经失了方才入戏的认真,不耐烦的想要立刻离开,姜魄却兴致勃勃的带着她不停的兜圈子,非拖到日上三杆才悄然离开。
回到钱惊鸿的分舵,简直一刻都不能忍的顾霓裳,急匆匆的穿过廊下,边走边将头上的东西拨下,泄愤般砸在地上,丝毫没有半分把自己当外人,跟在自己家发脾气似的,嘀嘀咕咕,絮叨个没完,也没了前几日的拘谨和不安,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中剧毒屈人篱下的处境,粗着嗓子大声呵斥下人,赶紧为自己备热水准备干净衣服沐浴,得知钱惊鸿早已着人备好,还于小厅备下早点,只等二人沐浴更衣后便可用餐,顾霓裳没有任何迟疑,理所应当的挑高下巴,跟着侍伺的人,去享受如此贴心的安排,一派千金大小姐的作派。
跟着的进门的姜魄,言不由衷的叹了口气,“女人果然把自己外貌看的比命还重。”
约莫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收拾妥当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了小厅门口,两人衣着整洁华而不艳,不论是顾霓裳的头上那只孔雀半屏纯银步摇,还是姜魄腰间的青松点雪带,都是时下都城最流行,配以塞外上等香味而制的香囊,真是男才女貌一对壁人,任谁也不会联想起方才脏臭的模样。而钱惊鸿早已经等候多时,连桌上本来热气腾腾各式早点也已经冷透,婢女见状,无需吩咐,径自上前将冷的撤下换上同份鲜热的。
正在处理事务的钱惊鸿,突然将账本“啪”的一声合上,顺手丢到身边的小矮茶几上,随侍的哑仆立刻端上净手的小铜盆和干净的布巾,伺候钱惊鸿洗手后,本来思绪涣散的钱惊鸿,陡然定睛瞟了哑仆一眼,头稍偏出几分,哑仆瞬间心领神汇,立刻冲站在门口听吩咐的婢女打了个手势,两名训练有素的婢女,欠身行礼上前,将堆满账册的小茶几抬起,步法稳正,小茶几上堆成小山的账册,一本未掉,小碎步快而无声,在姜魄与顾霓裳进厅之后,快速退出小厅。
钱惊鸿从轮椅上站起来,稍微闭眼活动一下筋骨,“我以为你们俩人要淹死在澡桶里了,洗了将近半柱香的时辰,至于如此夸张?”
“味儿确料有点大。”姜魄提袍落座,也不客气,招呼两人落座,起箸戳起一枚小笼包道。
顾霓裳闻言一愣,连忙低头,又仔细闻过一遍衣袖,确认无异味只有幽香,这才放心抬头,松口气道,“早知一无所获,就不必去一趟,活受罪。”
“此女不简单。”金边鲤鱼戏水白瓷勺刮过同款碗边,发出轻脆的摩擦声,姜魄将勺中的皮蛋瘦肉粥送至唇边,沉声道。
“你从哪里看出不简单,除了貌美几分,并无异处,“面对满桌的特色早点,顾霓裳更中意煮过得软而不烂的馄钝,端着大小姐的架子,用勺子慢慢的拂去浮在汤面的油。
“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光洁细嫩的手背,非本地人的口音,还有那不凡的容貌,这都不是这一个普通豆腐摊主应该该有的。”姜魄叹了口气,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调调,未了还不忘记补刀,“你若有‘死要钱’一半的洞悉能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是,我‘神算子’可不是浪得虚名,能算计我钱惊鸿的人,我一个手都能数得清。”钱惊鸿不可置否的扬眉,两根竹筷夹起一断已切成指长的油条,得意扬扬的受下这拐弯抹角的称赞,低头将整节油条塞进嘴里,含糊道。
姜魄也没工夫仔细品尝小笼包是否美味非凡,快速将整笼一扫而光,咽了口以整鸡炖足三个时辰的高参汤,解释道,”豆腐摊姑娘看着像没有睡醒,其实从我们接近就已经发现了我们。“
“可我看她连头都没有抬。”
“我刻意放轻了步子,让她听不出我是‘练家子’的底,可她头上的发钗垂坠的摆动,还是出卖了她,她的头稍右偏,像没有打瞌睡,实际上是在侧耳听步伐。”
“靠耳力来分辨敌我,应该也是会武的。”钱惊鸿给一脸难以置信的顾霓裳补课道。
“若不让她放松警惕,我们估计根本没有接近她的可能,你不要看她的摊子像是在角落,实际上我特地在菜场转的几圈,真当我在买菜么,到‘死要钱’这,我还需要操心没有好吃好喝的么?”
“那是自然,我钱惊鸿从不亏待自己,除了情非得以……“钱惊鸿意有所指道。
姜魄瞬间想到钱惊鸿在义剑城独居湖心的境况,脸色陡然一沉,”那个豆腐摊正好在整个菜场的中心,守着中心点不仅可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而且来来往往的都要打她那经过,同样,不论她有什么状况,都会引起周围一同摆摊的百姓,看起来引人注目,其实无形中却是最好的保护。”
“据情报,此女三个月前才到这个菜场,突然买下了原摊主李瘸子的磨坊和摊位,而原摊主李瘸子转让后连行李都不收,连夜就回乡下养老去了,这个在菜场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豆腐摊,一夜之间易主。不过,有传闻说是原摊主李瘸子转摊后还过得还不错,不仅盖了瓦房,还有余钱置下几亩地,事实是否如此,还需等前去核实的人回报,才能知晓。”钱惊鸿大大咧咧的端起碗豆浆,仰头干掉,继道,“这三个月间,此女虽然不与周围人深交,也从不多言,但是却经常将卖不完的豆腐赠予相临的菜摊,与四周的菜贩处得倒是很融洽,若她出事,四周的百姓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一块豆腐引发的血案’才会这么快传遍天下,越闹越大,以至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她以价买下豆腐摊,这事属实,代表她并不缺钱,所以,她没有很积极的招揽生意。”顾霓裳晃然大悟道。
放下空掉的瓷碗,姜魄一脸你才发现的嫌弃意味,接过话头,“没错,她越是此般不假辞色的态度,越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在这样一个市侩的位置才能更加显眼,名声也会越响,想要一睹究竟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谣言容易夸大,更容易越传越玄乎,最终引来了两帮少主。“相当没风度的摸了把吃操的肚子。
”不会真的是为一块豆腐打了起来吧?至于……“
“至于,为红颜冲冠一怒的例子,举不胜举。”钱惊鸿打断顾霓裳。
姜魄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咯,两帮少主,倒不至于这么没有自制力,两帮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虽说小争不断,但是如此大打出手倒是头一次,不过如果是在中毒的情况下,就另当别论了。”
“中毒?”顾霓裳惊呼道,手一抖,端在手心的馄钝碗险些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