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抚水一带位于大周疆土边境,因抚水地多是异族人,民风淳朴,但民众未经开化,对中原文化一无所知,故一直被当作蛮夷之地。但抚水山水奇佳,青丘山上遍奇果佳树,翼泽水里多瑰禽异兽,土壤肥沃,气候相宜,非常适合粮食种植。在两代淮王的治理下,抚水便有了山灵润育青林翠,水秀滋生五谷香的气象。近几年更是成了大周国的粮仓之一。
不仅如此,第一任淮王贺兰念从中原请来了无数学识大家,开设学堂授课,教化平民。还把记载着中原耕种、纺织、冶炼、医术等的书卷带到了抚水。贺兰念病死后,第二任淮王贺兰若秉承父亲遗志,二十年来兢兢业业,勤政善政,未曾废弛。
也是因为如此,贺兰若正值盛年便积劳成疾,有几次久病未愈又添新疾,竟到了卧不能起的地步。
府内上下为了治好王爷的病,下请帖遍请名医,求方抓药。
此时正是初春时候,乍暖还寒,春寒料峭。胖厨娘坐在小凳子上,一边煽着药炉里的火,一边打着盹。
厨房内安静地很,只有胖厨娘细微的鼾声和药炉烧着柴的噼啪声。在这四下寂静的时刻,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便足以把胖厨娘从春困中吵醒了。
雀郁进了小厨房,四下望了一望。
厨娘睁眼寒暄道:“是雀郁姑姑啊,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我是来看看踏雪那孩子在不在这儿。”雀郁说道,“这孩子一大清早不见人影,我去了她屋里,见她早饭还没动呢,人就不知道哪疯去了。”
“呵,踏雪这小丫头,向来闲不住的,姑姑不用找,等天一黑啊,她没地方去了自然就跑回来了。”厨娘煽着火,乐呵呵地笑道,“不过今天她倒是成了红人了。你找她,刚才郡主也跑过来巴巴地问我,有没有见到踏雪呢。肯定是这丫头贪吃,一找不到人了,就都往这儿想了。”
“是吗,郡主找踏雪作甚么呢?”
“谁知道呢,这两个丫头从小情同姐妹的,许是找她玩耍呢。”
这郡主便是贺兰卿,与踏雪同年同月出生。两人自小同榻而眠,同进同出。踏雪性情乖僻,为人淡漠,不爱与人玩耍亲近,一坐下来就只喜欢抱着书读,所有书里,还最喜欢枯燥无味的医书,时常下笔作注。若是得了闲出门去,常常往山上跑,白天清清爽爽地出门去到了晚间回来便是泥人一个,顺带着一筐从山上新鲜采摘的花花草草。
贺兰郡主就大不一样了,热情似火,不怯生人。水晶般的人儿,偏好舞枪弄棍。寻常闺中女子看中的是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贺兰郡主眼馋的则是江湖中的奇诡暗器,独门刀剑。若是王爷得了一两样,一定要被郡主要了去,百般摆弄。不催人再三讨要,郡主定是不会主动奉还的。
这两个小人儿,一个喜静,一个喜动;一个醉心医术,一个热衷研究武术兵法。都是精雕细琢般的精致女孩儿,同处一室,一人对照着书卷里辨别晒干的草药,一人用上好的绢布擦拭宝剑,各做各的事倒是赏心悦目。
不过若是外人见了,经常会把踏雪认作郡主,把贺兰卿认作王爷收养的义妹。因为这贺兰郡主,实在是太黏那浑身沾满药草香的小丫头了。
踏雪书看累了,想要下榻走走,刚踏出门槛没几步,正在拭剑的小郡主看榻上无人,立马放下剑追了出去。
黏人的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掉了权贵小姐的脸面,被黏的不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恩宠。这二十年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了。
但即便是郡主平日里爱黏着踏雪,也没有像今日这样满府里地找她。
雀郁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与厨娘多寒暄了几句就回了屋,继续缝补那贺兰郡主前几日郊外骑马扯破了的衣袖。
此时那个雀郁姑姑与贺兰郡主寻了一早上都没找到的人,正在集市街旁的中药铺子专心致志地挑选药材。集市喧闹嘈杂,这俯着身子对药材又挑又闻的姑娘,却丝毫不受搅扰。
老板热情地一一介绍,被踏雪一个淡淡的眼神制止了,“这些药材叫什么名字,有何药效。这些我都知道。您不必一一告知。”
“好,好,您慢慢看。”老板见面前的姑娘身着水绿色的绫缎,素衣淡容,烟眉秋目,修眉端鼻,清素如九秋之菊,相貌谈吐定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才能养出的姑娘,心道这或许是门好生意,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侃侃起来,“姑娘定是识货的人。您看我这些药材,像这里的三颗针、九龙藤,还有您手里拿的这玉带草,都是其他药铺里没有的,乃是山中极难采集的药草,这些药草采摘过来,还将它们至于阳光下晒足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店老板滔滔不绝,听在贺兰踏雪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群蜜蜂在耳边盘旋萦绕一般。药材是上好的药材,只是这店家实在太过聒噪。
踏雪忍了半晌,放下玉带草正欲说上几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从长街尽头由远及近地传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几个彪形大汉叫喊着追赶着一名男儿装束的女子,一路你追我逃,那女子掀翻了沿路的小摊,蔬菜瓜果一地狼藉。小店摊主哭天抢地地抓住大汉的袖子,大喊着“你们这些遭天杀地要断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活路啊!”
一时场面好不热闹,其余几个大汉见同伙被拽着无法脱身,立马掉头继续去追赶那惹事的女子。
踏雪并未侧目,也无心关注。见老板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不再烦自己了,也就安心看自己的草药。
呼喊声尖叫声越来越近,只见得那女子渐渐体力不支,面红气喘,终于在草药铺前边被追上了,大汉一抓住女子的衣角就将她扯了过来欲制住她双手将她捆绑起来。女子竟仍有力气挣扎,往大汉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大汉吃疼松开了手。那女子又往前跑了几步,在离踏雪只有一个手臂距离的地方被赶上来的大汉扯住了后领子,惊呼一声,就被撂倒在了草药摊上。
草药摊支脚不堪重负立时折断,连人带着草药一齐倒在了地上。场面极度混乱。
女子伏在地上,手搭在腰上一个劲地喊疼,“哎哟喂!疼死我了!”一边叫嚷着一边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看见一个面容娇好的姑娘,一手握着九龙藤,一手握着玉带草,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一时间辨不清是何来路,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闭上眼睛继续喊疼。
老板正在说着生意呢,哪曾想到有这天灾人祸,气的太阳穴直跳,一说话胡子都在发抖:“你们!你们这群人,这是在干什么!!赔我的摊子!”一怒起来吼声中气十足,大有不赔钱就要要把这群人全拉了见官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