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4日的独立日假日，对许多移民甚至美国公民来说可能不太轻松，尤其是在硅谷高科技界“讨生活”的人恐怕更有“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的感觉。不少大大小小的电脑业、电讯业、半导体公司都早就决定在独立日的这一二周“关门”（SHUTDOWN），所有员工在这段日子“强迫休假”，不发薪水。企业老板在经济不景气的时期采取这样的非常手段固然是迫不得已，为的是减少成本减轻负担；至于广大“打工族”则直接承受了经济危机所转化到每个社会个体上的压力。
其实类似的“强迫休假”，由来已久，只不过于今为烈罢了。21世纪初“网络泡沫”以来，硅谷人的岁月和生活质量就几乎与“泡沫”沾上了边。当年很多曾经辉煌过的网路、光纤公司，如昙花一现般遁迹；如今遭遇金融海啸、次贷危机，经济益发萧条，从公司老板到“打工仔”都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自2008年感恩节、圣诞节到新年，由于受累于金融风暴的整体经济萎缩，硅谷各大小公司乃至各行各业裁员没商量，历经一波波裁员潮而侥幸留在原公司继续工作的员工，除了为保留“饭碗”而努力打拼之外，也要品尝别一番过节的滋味，那就是“SHUTDOWN”而强迫休假。
曾经财大气粗的硅谷几家大公司，如应用材料公司自2008年底起迄今，不仅每逢国定节假日必“强迫休假”一星期，还规定每个月都要“强迫休假”一星期，员工虽可以自己积累的假期“抵充”，但月月如此，谁又有那么多假期可“报销”？只能“乖乖地”挨宰扣薪水。
眼见着那些著名的大公司如应用材料、惠普、阿道比、升阳、国家半导体、AMD、诺发系统（Novellus Systems）、雅虎（Yahoo！）乃至谷歌等都不同程度地在裁员的同时，也采取“SHUTDOWN”之类的手段来应付年节放假的开销，硅谷一些华人主持的中小型公司也毫不犹豫地如法炮制，毕竟开源暂时无门，节流就刻不容缓了。
一家由台湾等地风险投资的研发公司，规定不仅感恩节、圣诞新年前后各一星期和接下来中国春节那一个星期全公司都“SHUTDOWN”外，并从去年11月起就将各部门主管以上中高层管理人员的薪水裁少10％。公司总裁透露说，面对当下资金短缺的经济危机时期，只能全公司上下共度难关了。
另一家有上百名员工并且在湾区开有多家分公司的电脑公司，虽然老板坦承创业十多年来从未因经济状况而裁员，但在2008年底也作出了“非常举措”，即要求中层以上经理级管理人员每天增加一小时工作时间，希望管理层藉此多理顺些关系多解决些问题。公司创办人表示，面临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和压力，公司要求每位经理级管理人员负起更多责任。
如今在硅谷的华人工程师们碰头或家庭聚会时，难以回避甚至谈及最多的话题，就是“SHUTDOWN”了。意思即为各公司在节日期间关门放假，也不发薪水，所有员工在节假日的前后一星期几乎没有例外地“强迫休假”，不再像以前那样逢节日休假还有薪水照拿，甚至需要花掉积累的年假期“冲抵”。
遭遇“SHUTDOWN”，被迫休假，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意识到这样的公司“法规”，尽管“一刀切”不容商量，但算得上人道了，还不是为了避开大裁员削减成本的途径，而尽可能多地保住员工“饭碗”。乐观的人因此随遇而安，趁此机会休生养息，甚或利用“强迫休假”回中国或去欧洲、加拿大等地探亲旅游，这倒使得旅游业航空业大发利市，逢年过节连订机票都不太容易。悲观者唉声叹气，好像大难临头，世界末日来临。也有人苦中作乐自我解嘲说：现在想想真是“剥削有功”啊，老板不剥削，总是“SHUTDOWN”的话，咱不是没活路了么？
来到新大陆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移民，尤其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大概对“剥削有功”论都有自己的一番切身体会。我当年暑假一脚踏到美东纽约州一个大学城，在最初半个月的新鲜感渐渐消退之际，在享受了美国朋友的盛情接待之后，自己便开始坐不住了。想想一张越洋飞机票已花尽我多少年的积蓄，眼下囊中羞涩是无法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实，就惦着该去“打工”了。岂料当时既无“工卡”，英语也极不灵光，去找工的结果可想而知，连麦当劳之类快餐店的门都进不了，更不消提什么“对口”的“专业”了。后来经先我而至的留学生指点迷津，说是暂时只能找中餐馆打工，“工卡”、“身份”之类一般可以打打马虎眼，还不能老实称自己过去在大陆是坐办公室的“白领”，要称自己是个普通工人、农民才行。我如法炮制去了当地购物中心一家华裔开的快餐店“见工”，那个黑黝黝剃小平头的广西籍经理挖根刨底问了个遍，总算让我每天晚上5～10时店里最忙的时段去“帮忙”，时薪按最低限度的4美元算，每星期结算一次，现金交付，才知道自己和那个小老板都有“逃税”之嫌了。虽然干的是又累又脏的活，却也自觉放下“身段”当作体验“洋插队”的劳役来磨炼了。每星期拿回100多元，在当时已觉得满足了，至少不像没有工作收入之前那样坐立不安；内心唯一的“苛求”是希望老板增加工作时间，才可能多挣些钱。偶然在周末接到老板电话通知当晚加班，反而会高兴地去上班。有时碰到几个国定假日购物中心全部“SHUTDOWN”时，我和其他一些“打工仔”还真有点怅怅然。
细想想，做人大部分是“劳碌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五斗米折腰”等等，都是为生活所迫为钱所困，条件反射似地想到“剥削有功”其实是很无奈的。在硅谷，这些年来我多少回耳闻目睹熟人、亲友乃至朋友的朋友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老板辞职下岗，因公司“SHUTDOWN”而待在家里坐吃山空坐卧不宁，他们的心情都是期盼着快点找到新工作，或公司快点恢复正常而不必“强迫休假”，也就是盼着有人来“剥削”，这样才可能“将日子进行到底”。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各行各业兴旺发达了，也象征着经济好转，财富积累，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那是良性循环。
但是，又有很多消息传出不少公司的CEO、董事长无论经营状况如何，他们这些上层人物支的薪水何止百万千万美元，他们借着“剥削有功”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掠夺公司和员工甚至投资人的血汗钱。他们天文数字般的进项拉大了这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让人最终明白所谓“剥削有功”的“既得利益”者是谁了；资本主义的现实人生毕竟是利益分明、等级分明的。
（7/6/2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