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大牢内,离秋缩在墙角,天气早已入秋,而他又身中寒毒,只着单薄中衣的他,只觉得寒意彻骨,像恶魔的双手撕裂着他孱弱的身体。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应该先解了这寒毒,中别的毒就好了,也不用受这寒冷的痛苦。
“吱呀。”在沉寂的大牢内,这一声响显得异常的突兀,离秋应声抬头,看着隐在披风下的人,又低下头,何必搞那么神秘。
来人看到他的样子,微微皱眉,解下身上的披风,该在他的身上。
离秋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的问道,“国主若是来赐死的,就不必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了。”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贪恋这披风带来的些许的温暖,他的身体已经冻的僵硬了,血液仿佛在体内凝结,不再流动,披风上面还有他温热的体温,让寒意瞬间驱散了不少。
南宫月温和的笑着,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小心细致的为他盖好披风,才说道,“离秋说笑了,若离秋想活的话,孤绝对不会让你死。”
离秋闻言抬起头,他的脸上很平静,就像清晨阳光中的海面,波澜不惊,他的嘴唇有些苍白还有些干裂,似乎是长期缺水的关系,他的蓝眸很深,像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湖水,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深邃的黑眸,“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深谙这个道理。
南宫月手抚上他有些苍白的脸,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意图,他没有嘱咐牢头好好对待他,没想到再见到竟是这幅模样,他瘦了好多,脸上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肉了,他一双蓝眸此刻看起来异常的大。
“进宫,做孤的女人。”他的声音很轻柔,就像对情人说话一样,他不敢太大声,现在的他就像一团雾一样,他怕太大声,会吓到他,然后他又会不见,再让他等十年。
离秋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南宫月站起身,这里发霉的味道让他受不了,他相信他一定会答应,他一定想要尽快从这里出去,所以他此刻用着一种倨傲的神情对他说话,“孤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若……”
“那我还是死了好了。”离秋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还需要考虑什么,他可以立刻马上回答他。
南宫月面色一僵,泛白的骨节微微颤抖着,微眯的黑眸,充分的显示着此刻他的怒气在爆发的边缘,“你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做孤的女人?”
他的声音有些发硬,似乎问这一句话用了他多大的力气。
离秋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不是不要做你的女人,是不要做王的女人。”
南宫月冷冷的看着他,脸色有些阴沉,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心痛,“若是孤得不到的东西,孤宁可毁之。”
冷漠的话让离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同的表情,他抬起头,看着他发青的脸色,撇撇嘴,无所谓的说道,“毒酒,匕首,白绫,我都可以接受。”
南宫月气结,他还真是会找托词,他的冥顽不灵让他的怒气压在胸口,快要不能呼吸,终于,在濒临崩溃的时候,被他生生的止住,却仍是朝着守候在门外的人大喊道,“李忠,刺酒。”
正端着酒杯的李忠,被这么一吼,手抖了一下,酒洒出一滴落在红木托盘上,冒出一阵白烟,瞬间又消失不见,李忠看着这一幕,心里一抖,头上的汗不停的落下,“君大人。”
声音有些发颤,连腿也跟着不停的抖,虽然这种赐死的事,他做过多次,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异常的不忍。
离秋起身,蹲久了,腿有些发麻,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掉在草堆上,接过酒杯,轻轻的闻了一下,很香,还好,他还有味觉可以品尝醇香的美酒,只是尝不出味道让他有些许的遗憾。
他朝着南宫月淡淡的一笑,要解脱了吗?终于可以走了。
仰头,杯里的酒一干而尽……
一滴不剩。
他把酒杯递到南宫月面前,嘴角扬起一抹单纯的笑,轻轻的说了句,“没了。”
酒杯随着他的声音掉落在草堆上,安静无声,就像在喧闹的地方往大海里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只能被淹没。
身子缓缓的倒下,幽蓝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笑意。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开心过,原来世界可以这么美丽……
他仿佛看到了听竹堂嫩绿的竹叶在风中狂乱的颤抖……
他仿佛听到了悠扬的琴声,透过细细点点的竹叶传到他的耳中……
他仿佛闻到了那艳艳的桃花呈递的幽幽的芳香。
他好像记得什么事,又好像忘了什么事。
尘,你还好吗?谢谢你这么无怨无悔的陪着我。
安舆蓝,蓝儿,小布,青衣,木夕,一张张熟悉的脸划过眼前。
有些承诺他终究没有办法再实现了。
他没有办法帮小布举办盛大的婚礼,没有办法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他没有办法让青烨带着青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他没有办法回答安舆蓝他为什么不能与他们相认。
他没有办法告诉尘,他真的很想回到听竹堂,看那漫山遍野的桃花。
此时此刻,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却是在临死之前。
会不会有点晚了,如果晚了,那么就等到下辈子,上天,求求你不要抹去我的记忆,下辈子我一定会实现我所有的诺言。
第二天,北冥的大街小巷都在传着一个消息,北冥俊美如仙的状元爷,因通敌卖国而被赐死。而君府的一干奴婢却因国主寿诞在即,未被波及,全部遣散。明德公主回到宫里后也被幽禁在自己的宫中。而已故太尉之女也在君大人死后销声匿迹。
一切都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没有一点波澜。
只是,真的都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