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笙和林莉呆了一会儿就从疗养院出来了,她暂时不想回贺家老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恶心,也不想回去乔好那里,想了想,再看了下时间,莫安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去少年宫的日子。
她其实还有另一份工作,就是兼职钢琴教师。
她不想拿贺烨的钱给母亲治病,她必须自己也赚钱。
只是,今天她刚把包放下来,就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扭头看去,竟是教绘画的赵老师在哭。
“赵老师,怎么了?”
莫安笙上前问道。
“还不是班里的那个胆大妄为,目中无人的熊孩子,今天,今天居然拿毛毛虫吓我,我,唔……”
“到底是谁啊?”
“莫老师,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就是那个家里特别有钱有势的——顾谨言。”
顾谨言?
莫安笙想了想,对这个名字并不是很熟悉。
其他老师解释道:“这孩子是上个月刚转过来的,据说从小在国外生活,长得倒是帅气可爱,可惜性格啊,太淘气顽皮了,家里啊又宠的厉害,活脱脱地养成了一个小霸王。”
“岂止是小霸王啊。”赵老师听到这儿,猛地抬头,泪眼婆娑的,“那就是个小恶魔,虽然说绘画功底不错,可是你看看,莫老师你过来看看,这是一个小孩子该说的该做的么。”
赵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贺卡,贺卡上无一例外的都是“亲爱的”开头,之后就是各种甜腻粘人的话语,什么“我想亲吻你的红唇,想品味你的体香”,“你里面的滋味真是让我销魂”等让人脸红心跳难以启齿的话语。
贺卡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那三个字——顾谨言,虽然写的歪歪扭扭的,落笔处还画了一颗爱心。
“莫老师你说,这是这个年级的小孩子对班上其他孩子该说的话么,已经有好多家长都投诉到我这里了,在这样下去,我,唔……”
赵老师话还没说完又继续哭了起来,莫安笙看了眼花花绿绿的贺卡哭笑不得,也怪不得赵老师没辙,这是设立在北城最富饶地段的少年宫,送到这里的孩子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想要这份吃香的工作的人不在少数。
莫安笙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她的课程时间了,至于这件事,还是交给少年宫馆长来处理比较合适。
钢琴班在走廊的尽头,莫安笙走过去还必须得经过赵老师所在的绘画班,莫安笙刚下楼梯,就看到楼梯口角落里围着几个年级大的孩子。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那几个孩子突然都上前一步对着圈内的什么东西挥舞着手臂。
“顾谨言,你别仗着你家有钱就想称霸王了,我告诉你,这里老子说了算。”
“就是,你算老几啊,毛都没几根,还敢给孙小晴写情书,谁不知道,咱们老大喜欢孙小晴啊,你有种啊。”
“就是,老大别说了,就不信这小子皮硬,咱们揍。”
莫安笙眼皮一跳,顾谨言?该不会就是赵老师口里的顾谨言吧。
来不及多想,莫安笙立刻跑下楼梯,伸手直接扯开了为首的胖男孩儿,厉声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哪个班的,刚刚我已经录像了,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为首的男孩看着莫安笙严肃冷酷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害怕,拉着那俩人后退到外面,跑之前还放下狠话,“顾谨言,你给我小心点儿,下次你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莫安笙看着这几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心头不由得有丝愤怒冒起。
“喂,你其实没录像吧。”
稚嫩清脆的孩童声音从莫安笙背后传来,莫安笙转身低头,就看到被堵在角落里脸颊上有些淤青的顾谨言。
他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衣皮夹克,还是那种骑重型机车的皮夹克款式,下.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牛仔裤,裤管被小皮靴套在了里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装扮。
他白皙剔透的脸上的乌青很是明显,一双圆润的大眼睛宛若黑葡萄般,眼里闪着碎钻般的光,唇红齿白在这个小家伙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莫安笙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顾谨言,心口蓦地柔软起来。
这个孩子,真的是赵老师嘴里形容的那个无法无天的孩子么?
在她看来,他明明那么需要保护。
“喂,你没听到我说话么?”
顾谨言仰起小脑袋,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如鸦羽般在眼窝下方留下阴影。
小小人儿心里其实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笑起来温和,却又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帮他呢,难道,也是那个目的?
顾谨言一下子防备起来,看着莫安笙的目光从打量变成了瞪视。
莫安笙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举动让这孩子突然看他的眼神猛地变凌厉了,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先给这个孩子处理一下伤口。
她才发现,顾谨言的如嫩藕般的胳膊上,竟有一个不小的伤口,大概是刚刚几个孩子推搡之间他的手臂被强摁在了墙上。
莫安笙从包里抽出柔软的湿巾,在他的瞪视下直接伸手拉住了顾谨言白胖的小手,细细且小心的擦拭着,“首先呢,我不叫喂,你可以叫我莫老师,其次呢,你说对了,顾谨言小朋友,你真的很聪明,老师没有录像哦,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莫安笙的声调委婉悠扬,在顾谨言听来,嗯,有些悦耳。
可是,到底男孩儿的自尊心作祟,听到莫安笙的回答,顾谨言撇着嘴,双腿叉着,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哼,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敢,不过我不怕,我都想好了怎么回敬给王胖子了。”
顾谨言眼里闪着光,摩拳擦掌的模样让莫安笙忍俊不禁。
不过,莫安笙忍着,没有笑出声。
“老师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过你的伤口,倒是得尽快处理。”
莫安笙站了起来,朝顾谨言伸出手,顾谨言低头看了眼莫安笙白净的掌心,犹豫再三,良久才把圆润的一根指尖放在了上面。
莫安笙微微一笑,牵着顾谨言朝医务室走去。
被牵着的顾谨言两耳早已通红,他抿着薄薄的嘴唇,小手不由得攥紧了莫安笙纤细的手指。
等完全处理好顾谨言手臂上的伤口,莫安笙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上课的时间点了,不过还好她做了准备,让另一位钢琴老师帮忙代课了。
顾谨言看了眼被小题大做包扎好的伤口,不以为意的从床沿上跳了下来,小手臂还一晃一晃的,看的莫安笙都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还记得医生刚刚说的话么,这只手臂不要太剧烈的运动。”
顾谨言闻言立刻停下了晃动,正欲说什么,挂在手腕处的手表就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着上面一串的数字,脸色顿时晴转阴。
“我现在得走了。”
莫安笙理解,现在很多家长都是通过定位手表联系孩子的。
顾谨言看了眼莫安笙,有些欲言又止,眼神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对了,你教的是什么啊?我不是想学啊,我只是好奇好奇。”
“钢琴,你若是想学的话,可以来我们班。”
“哼,我才不学那么娘炮的。”说完,顾谨言宛如一阵风般溜了出去,莫安笙摇摇头,她大抵摸出了这孩子的性格,嘴硬心软,内心善良。
军区大院门口,站着两排神情威武严肃,军姿笔挺的哨兵。
一辆国产红旗车慢慢驶进大院内,透过车窗依稀可见后车座上孤零零的小人儿影子。
车子在一幢军区家属院落门口停下,后车门被打开,顾谨言背着红色的小书包从车上跳下来,让也下车的司机忍不住惊呼着“小心”。
他兴冲冲地往里冲,推开门甩了鞋子就要朝二楼的房间跑去,只是,穿着棉袜的小脚丫刚踩上楼梯,余光一撇到客厅坐着的高大威猛的男人,小板儿身子立刻僵住了。
他立刻缩回了脚,抿着嘴唇不大高兴的吐出了两个字,“爸爸”。
顾余生低头看着书,都没抬头,只是言语清冷,“过来。”
顾谨言犹豫了半秒,最终不情不愿的走到了沙发上坐下,小身子板坐的笔直,手乖乖的放在了膝盖上。
橘色的暖阳透过透明玻窗照在认真看书的男人的脸上,宛若镀上了一层磨砂般的金色,他的侧脸线条刻板中添着一丝柔和,眼神专注。
顾谨言向来对顾余生有些畏惧,尤其是当家里只有他们俩人的时候。
父子俩的性格极为相似,都有着腹黑属性,都沉默寡言。
顾余生将手里的书放下,抬头看了眼顾谨言,就发现他脸上淡青色的淤青,以及胳膊上缠着的小绷带,当即眉头一皱,语气低沉,“怎么回事儿?”
他再思及今早宋城提到的“成长问题”,俊脸立刻阴沉下来。
“顾谨言,说实话。”
顾谨言嘴唇抿的紧紧的,搭在膝盖上的小手指扣在一起,抬眼有些委屈的看着顾余生。
但显然顾余生不吃这一套,他的眼神犀利,看着自己儿子目光里没有一点的慈爱,“你不说的话,以后就不用去少年宫了。”
听到顾余生的话,顾谨言猛地摇头,不行,他怎么能不去少年宫呢,他还没好好收拾王胖子呢,他,他还没和那个温柔的莫老师好好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