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杨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手紧紧抓住冯姨的袖子,声音中带着哽咽。
“冯姨……求求您,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带她走……求求您带她走!”
看着屋外的惨况,冯姨也呆愣在当场,此时听到门外的嘈杂声,顿时也反应过来:
“可是你……”
“不用……本来我这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杨氏边咳嗽,一边费力将头抬起,手伸到脑后,将头下枕的软枕猛地抽出,继而一个重心不稳,险些翻到在地。
冯姨赶忙上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杨家妹子,你这是……?”
杨氏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将缝合枕头的粗麻线扯烂,用力的抖了抖,里面的棉絮顿时洒了满地,有轻而薄的绒羽漂浮在半空中,直叫冯姨打了几个喷嚏。
待到漂浮的棉絮,这才看清一块土黄色,雕刻极其丑陋的牌子,及其不协调的半掩在一片颜色圣洁的棉絮里,就像一幅完美至极的泼墨图上,误染上的油污。
“咳咳……我家夫君原姓纳兰,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儿子,具体是哪家我也不大清楚了……他是家里的幺子,自小因体弱多病,不受待见,身边帮忙打点的只有我一个侍女……”
杨氏喘了口气,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眼中有掩不住的哀伤:
“哎……不提那些往事了,这块玉是纳兰家的信物,价值连城,你……你去把它当了,换些银两,待着她好好活下去,那……那箱子的底下是条密道,我……”
杨氏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激烈的撞门声,以及村民们仇恨的嘶吼。
“开门开门,把那个妖孽交出来……”
“对,快交出来……”
……
杨氏听了心中一骇,猛地将冯姨向暗道一边推去,双手摸索着机关,并把那个不起眼的木牌塞进了她的手中:“快点,来不及了,快带她走!”
暗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是有许多年没用过,激起尘土四散飞扬,透过重重烟尘,隐约看的出那是一个狭窄漆黑的洞穴。
洞穴里漆黑一片,没有掌灯,只能靠摸索穴壁上的凹凸纹理确认路线,暗道狭窄陡峭,只容一人通过,似乎是因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所以极难被人发现。
“杨家妹子,和我们一起走吧……”
冯姨手意识下的拉住了杨氏的衣袖,还待说什么,却被杨氏打断: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走,我不能这么自私,村民的死因为我的孩子,有的到现在还找不到完整的尸体……我不能为了苟且偷生就抛下自己的责任,这是我尽母亲的责任替我的孩子承担责任,就像冯姨你一样,不是吗……”
冯姨愣住,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就在田地了,腿脚不便,定是躲不过这场浩劫,但是她并没有放弃这个孩子,甚至考虑过将来如何保护她。
杨氏轻松地笑了,她们静静的站在那里,互相对望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但是其中的意思,双方都已了然于心。
冯姨眼中划过一丝赞赏,她只知道杨氏是个聪明的女人,乡里乡外都知她处事圆滑,却不知道她申明,她的忍让,她的善良……
抿了抿唇,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抱着孩子缓慢而沉重的走进了暗门。
在暗门快要关上时,杨氏深深看了眼孩子,微弱的烛光倾洒在她粉嫩的小脸上,眉头轻轻舒展,睡的格外香甜……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暗门关闭,仍然没有移开视线和脚步。
此刻,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可以为了孩子不惜一切的母亲,哪怕放弃的,是自己的生命……
“轰”的一声,一声巨响似是从前院处传来,陈旧的木门已上了岁月,因经受不住激烈撞击轰然倒塌,村民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有着万蹄过江的滔天气势。
杨氏看了眼家中的陈设,摸了摸曾包过她孩子的毯子,抬起头看了眼茶几上的蜡烛蜡烛,缓缓地走了过去……
干燥陈旧的窗帘一接触到火苗便“腾”的一下燃起,受到影响的木质桌椅陈设纷纷跳跃起火苗,顿时浓烟滚动,火光烛天。
杨氏没有慌乱和对死亡的恐惧,她轻轻地将包裹过孩子的毯子,包起了一张叠成卷的小被子,动作很轻,仿佛那张小被子真的是她的孩子一般。
包完被子,她抱着它躺在床上,安详的闭起了双眼……
村民们停住脚步,看着火势滔天的茅屋,不禁欢呼雀跃,一个个面目狰狞地盯着大火,恨不得将里面都烧干净:
“哈哈哈哈,着火了,老天爷也看不惯这妖孽在世,替我们伸冤啦……”
“是啊,我的儿,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那个妖孽死啦!”
“烧吧,烧吧,哈哈哈哈”
“哼,我早就看出来那杨氏不是好东西,烧的好……”
随着村民们欢呼指责声,火势逐渐减小,慢慢平息原本干净整洁的小茅屋,此刻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隐隐还透着被烧烤过的焦灼味。
床倒塌的一角,有一具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看形态村民们认定那是杨氏,而她怀中抱着一个东西,还未烧完,看起来是个包孩子的毯子,此时里面的物体已经和毯子焦在了一起,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看杨氏抱着,应该是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村民了确认完毕后,狠狠地在尸体踢了两脚,转头便回去了。
癸子年间,和田村被浩劫洗劫过后,便再无生机,人们纷纷迁移,如今已变成了荒漠。
经过这个村子的几种说法也相继被传开,广为信服的传言是水旱不收,鼠盗蜂起,也有人传言是妖鬼作祟,而真相却隐藏在一个烧焦的茅屋中,渐渐被泥土掩埋,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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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封魔殿内,主事大厅。
一个身着黑衣,侍卫打扮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他的额发高高束起,表面看起来和常人并无什么差异,可是他身后的那一对灰黑色的羽翼却揭示了他的身份——魔族。
幽暗烛火映照下,那一副黑白相间的阴阳面具显得格外狰狞,他此刻双手抱成拳,十分恭敬的模样对着椅榻上的上位者低语。
“禀王的话,人界西方有七星连线异象,既能牵动星象,看此情形应该是天魔以上的魔族现世,只不过属下有一事不解……”
“哦?”上位者微微抬了抬眼皮,拿起一个雕花精致的月牙杯在在指间轻轻地转动,似是极有兴趣,只是他的半边身体被黑暗掩没,只能隐约看得出,是个身材极其修长的男子。
“一般天魔以上的魔族现世时,应该天灾连连,最少则三年,为何这次异象只在一瞬,极难捕捉,且天灾褪去的时间只在一炷香内,范围只在一个村落,属下调派魔界里最有实力的隐秘派调查,却至今为找到准确位置……”黑衣男子接着说。
“再去调查,一位天魔的现世可是关系到魔界在六界的地位。”上位男子挥手。
“是!”黑衣男子应声退下。
遣退了那人,上位男子有些疑惑,单手支撑着下颚,略微思索沉吟,这天魔诞生天象只在一瞬……难道是仙界提前发现将他封印住了?不可能,仙界各个门派内早已安插了他的细作,再说封印天魔以上的魔族至少也需要三位上仙,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呵……男子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