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宁夏这块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可是父母祖籍陕西,于是,这如血缘一般亲切的乡情始终萦绕在我心底,以至于若是一两年不回一趟老家便有一种想家的感觉,似乎遥远的那边有一条无形的线系着我的心,到了一定时候便拽我一下似的。
今年的“大年”便是在老家过的。到达故乡的第一件事就是拜望年近八旬的外婆。她老人家本是一个两腿闲不住的人,然而不幸去年得了偏瘫,只好卧于炕上,看到我们来了,喜得泪眼婆娑。外婆老了,就像这块土地一样敦厚古老。脸上的沟壑写着她一生的辛苦、善良和节俭。如今,这满堂的子孙都关怀孝爱她,这怎能不叫她高兴呢?谁说“远亲不如近邻”?比起城市里我们身边那些熟悉的陌生人,老乡们可要亲切得多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年还未到,就已经排满了请客日程。初一到十五,家家户户轮流转,你不去,他们会认为是瞧不起他们。客人吃得越多主人越是高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曾在《水浒》里才出现的豪吃壮饮,竟在这小村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杯是满的,碗是满的,一年里所有辛勤与收获的喜悦都在这大年时节尽情挥洒,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新年的喜气。这里的房屋不是用来关人的,而真正是聚人的。特别是在这年节,你家我家似乎已没有了明确的分界线,亲戚朋友来去自由如同自家一般。或是带来一声问候,或是坐下来吃顿年饭,大可不必拘礼。孩子们追逐玩耍自得其乐,大人们围坐叙谈说笑至深夜。听着亲人们浓浓的乡音,感受着真挚的乡情,就如同畅饮一碗家乡芳醇的米酒,其乐融融间让人微醺微醉!
有人说:“真正了解一块土地,首先要了解她的人民。”的确如此。我们之所以热爱一方土地,根本是因为热爱那里的亲人。故乡的人就是这样诚实、直爽、热情,笑声朗朗间就洗却了城市覆盖在我们心头的那层拘谨、客套和冷漠。
由于小村临街,这里的土地都被划作商业用地。于是,小村变得现代了,亲戚也都富了。摩托车早已成为家家户户普遍而不算奢侈的交通工具,“突突突”风驰电掣般兜过街去购物。农民富了,就喜欢在土地上做文章。这里土地宽阔,主人凭着各自的喜好和想象力精心设计建造房屋,从门楣到居室,从构造到陈设都显示着他们生活的富裕和进步。若不是耳边乡音浓重,真会忘了自己是在乡间。
久居闹市,自然向往田园。于是又有些遗憾,似乎更怀念十年前故乡还未经开发的山土样儿———窑洞、崖畔、大河、荞麦地。那时的老乡也土得很,洗脸水都珍贵,回到老家就像走入童话,一切都是悠远的、古老的。而今,已经大变,大河虽在,却早已被人遗忘在高高的大桥之下。在这派一年更比一年好的新气象下,我的故作风雅当然是不实际也是不可取的。比起以往深沟低崖下的穷日子,鞭炮声和道贺声裹挟着的新年更显出福乐无穷来。故乡的富裕是人们勤劳加机遇的结果,然而不论如何改变,只要故乡人依然保留着他们纯正朴实的优良特质,那么,故乡就永远是美丽和值得眷恋的。
(1996年3月22日发表于《银川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