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艺佳不想回忆她的过去,事实上光怪陆离的现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记忆,她以前是个假小子,或许是环境的给人的心理暗示,她如果很娇气,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她的父亲和很多不得志的人一样,喜欢从牌中找希望,她的父亲很帅,身材很好,也有一定的文化,他早年是乡下人,年轻的时候来到城里,现实很快将梦磨光,他三进三出,成了混混,因为会跳舞,开始出入红灯绿酒的场所谋生,因为对财富的渴求,开始自创门户,风光一时,却因为做的太好,被人打断一条腿,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她家才得以在那城市中生存,但是抬头低头,看见的都是用无理手段将自己打落的人,那种和仇人天天见面,还要和人家陪着笑脸的岁月,那个在盛年就不得不在人前收起自己锐气的老头子,每天无所事事,终日以酒做伴,他是可悲可恨而可怜的。
她的母亲虽说有一定的财富,但是毫无社会地位,而她的财富不是依赖整个社会,而是依靠某些人,这种病态的生存地位注定不能久长,如果说她是被换成生活费了,这其中也有很多种可能,到底是人家威胁了自己的父亲,还是父亲以这种无奈的办法成全了她,他们之间是悲剧的苦命鸳鸯,还是现实的聪明夫妻,他们是可怜多一些,还是可恨多一些呢?
柳艺佳看起来是极其外向的,但这种看起来的东西实在难说,如果有机会重新活一次,大概她也不愿意整天和一些小混混呆在一起,如果可能,她或许也想交际名流,或许她也可以娇滴滴的去布置自己的房间,把房子弄成粉红而卡通的,但是现实告诉她,她家每天都有可能被人泼油漆,她对于房子的记忆,只在于粉刷自己家的墙面,然后弄自己一身难闻的油漆。
邻居对于这个小女孩的记忆就五花八门了,有人觉得她很好,有些人就认为她就是个垃圾,人需要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看一眼那纷繁绚丽的城市夜景,有些人觉得迷幻,有些人就有些迷失,那些高入云霄的建筑,是那样的有现实意义,她在人类世界生活的价值观告诉她,自己就是一万辈子冒着风吹雨淋给各色客人送外卖,也不可能有眼前那城市最迷你建筑的一个地基有价值,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她,她从来没有动过和旁边人一样的心思,她是学校的活跃分子,而她们的学校,晚上总会有豪车停在后门,守门的老头子平时是凶狠的,但是在那些车主面前显得那样的和蔼可亲,那平时永远无论怎样哀求都不可能打开的校门,却在车主的厉声厉语前默然而开,她的朋友经常把她拉到阳台上,因为有她在,周围几个阳台不管喊的多大声,都不会再有贪婪的注目。
她的朋友种类太多,不管是不是真心和她要好的,大多数都在打她的主意,她有什么呢?是的,在那个城市中任何才艺、技能都难值一钱,但是年轻漂亮就可以换钱,在那个世界中,即便是真心为她好的人,也在帮她卖个好价钱的路子上走着,这也让她很好的理解了她的父亲,现实的社会,没有钱难以生存。
她开始喜欢这个世界,发现这里并没有钱那一说,也没有了所有的商品,那并不代表没有了物品,这个世界的官家,会将所有人类所必须发给人们,这种分发,当然不是无偿的。
这个世界只有战士是人,其余人的身份只可能是社会工具和私有财产而已。
柳艺佳虽然没有好好念过书,但是她是很聪明的,这个人类的世界只存在把握住机会的既得利益者,不存在可以倒行逆施反历史车轮而行的人,但是这里的统治者做到了,不可思议的做到了。
原始奴隶社会,课本中有学到过,那是原始社会的一个进阶阶段,那时候社会文明体制还没有建立,没有文字、更别提什么孔孟之道,那么是什么样的力量先于这些维持社会基本形态呢?应该就是家族的力量,一个家族是命运共同体,力量当然要往一处使,但假定一个有百人的家族要如何管理数倍于自己的奴隶呢?如果对这些私有财产也似的人动辄杀宰,那毫无社会体制可言的时代,随时随地奴隶们不都是可以反抗的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些家伙并不是命运共同体,他们即便长着和现代人差不多的眼耳口手鼻脑腿嘴,即便他们晚上睡在一起,他们的交流也屈指可数。
封建君主社会,事实上的奴隶虽然也存在,但是他们毕竟有了那很难捍卫的生存权利,还有那屈指可数的晋身之路,有那凤毛麟角的励志传奇,可以说他们有在世界中任职的机会。
可现在的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战士才是人,这些不使用货币的人,依旧有各自的社会角色,他们世袭罔替,每个人都在自己家族传承下来的道路上走完一生,并传给下一代,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只是这样,还不是那么的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不是战士的人都认为自己是战士们的财产,难道战士有什么超能力,可以击败手掌兵权依旧认为自己是财产的人?如果是,还没有那么可怕,更为荒诞的是战士也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他们代表的不是能力,而是一种超越一切的信仰存在。
这个世界的基本秩序还是封建专制,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切还是以皇权为最大,这个荒诞的世界,让柳艺佳哭笑不得。
她是一个厨娘,她开始在这个社会有记忆时,她就是一个厨娘,夏日炎炎,她所负责的是烧火,没有任何离开灶台的机会,会有专人不断的把柴火堆在她的面前,吃喝方面有专人递送,而且为了表示对食物的尊敬还要跪着,趴在地上去吃东西。
睡觉也只能保持一个平躺的姿势,不可以乱动,此时屋子里的工作还在嘈杂的继续。
至于大小解方面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有时间活动一下筋骨。
她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从来不是,和她在一起轮班的是一个老厨娘,柳艺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全部从她那里来,她们不是没有内心世界,这些一辈子都真正在这方寸天地的人,她们的社会记忆也是像柳艺佳现在这样,利用自己宝贵的休息的时间,从她们的先辈那里打听来的。
“那么,女人给男人生完孩子后,她是什么人呢?”
“她的孩子五岁前她丈夫是什么人,她就是什么人啊,五岁以后,看他的孩子是什么人啦。”
柳艺佳冷哼一声,她记得中学的课本中曾经学过,我们的世界曾经是有过母氏社会的,看来自己的命不好,并没有那么幸运。
夜晚的时候,灶火房已经很少有人进来了,老厨娘看出柳艺佳并不适应这如同木头人一样的睡觉方式,其实她在很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不适应过,只是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这种不适应的情况会被看成异类的,她们觉察不到自己的卑微,她们都认为这方寸灶台外的世界的人们都承受着妖魔的折磨,幸福的感觉是相对的,她们确实觉得人生如此,简直完美,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真的太过高明,把人如同衣服的纽扣一样镶嵌在了简单枯燥的工作岗位上,让他们永远的没有社会生活,还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们家主有三十个儿子,除了有一个继承家主之位,其余二十九个呢?”
“五岁的时候,和我们一样了..。”
这世界不错的,起码没有了争名夺利的那种心累,压根没有争夺的机会,每天混吃等死,倒也快哉,以前自己在那样一个都市里,自己脑子里的事情不要太多,这里起码如她所说,没有什么改变,就连每天睁开眼睛堆在面前的柴火都一样多。
自此,座落在惊鸿城中的落魄候补芝麻小官韩随心家里就多了一个八岁的厨娘,他正在为钱发愁,没钱没势,很多人可以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昨天和隔壁卖菜的八婆吵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他家里有几百号奴隶,取了几人心肝下酒,这才把气消了,那还是因为他家今年出的活计超额完成了些,他才敢那么做。
韩随心当然是烂泥一滩,但是他却有个好出身,事实上他年轻的时候还把那些奴隶当成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的,但后来发现这些人是那么的卑微,渐渐的他就开始放肆了,做一个人想对其他人做的一切事情。
除了生杀予夺之外,这个世界没有给韩随心任何一个当奴隶主的机会,他只是那些奴隶的管理员,说白了,只是管理它们的工具,世间的一切不会没有付出就得到回报,这个奴隶管理的工作依旧如此,如果出了一点叉子,他要被滚油炸成肉干,每天都有人成为先例,于是在奴隶管理员的世界中又出现了两个派系,一个是杀奴派,如同韩随心这样的,一个是养奴派,这部分人担心奴隶生活不好,会影响做事的效率,于是对奴隶千依百随,这两条路也如同人生的选择那样都是不归路,因为人有时候只能做一种向左还是向右的选择,一旦选择了随心所欲,就很难兼顾委曲求全,反之亦然,委屈了一半开始放纵那可能是悬崖勒马,也有可能是朝三暮四,不能从一而终。
韩随心以杀人来宣泄心中不快,不知道命运多舛的小厨娘柳艺佳会不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