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患者,亨利会建议保守治疗。
但躺在床上的是曼灵的母亲,亨利必须要冒险——手术失败,对亨利医生的声誉也是一种打击。不是真正的朋友,亨利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冒险。
他是真的想挽救楚夫人的生命!
不大的房间里,除了躺在床上的楚夫人,满满当当还杵着六个人。
亨利医生的话说完,一时房间里鸦雀无声。
楚曼灵本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听到此话,也忍不住落泪。
她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父母在福利院里收养了她,给予了她优渥的生活和无尽的宠爱……说实话,不管楚家今后是继续富贵还是落魄,楚曼灵都不会去寻找亲生父母。
在她和哥哥眼中,楚夫人就是他们的母亲!
母亲有难,楚曼灵却无能为力,岂能不悲切伤心?楚曼灵甚至有些后悔,她为何要学导游专业,要是学医,此时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楚大小姐失去了理智,此时的想法其实太过天真。先不说她的资质适不适合学医,若真学了西医,就算专研脑科,以她的年龄,大概只能在亨利医生当个研究生。
宝镜倾听着亨利医生对病情的判断陈述。
也看见了楚先生和曼灵脸上的悲痛。
楚修谚的确在迟疑挣扎。
按照亨利医生的诊断,如果此时进行开颅手术,他妻子还有生存的几率。
手术肯定是有失败率的,所谓脑科权威,那也是手术更精湛,对病情的判断和控制精准,大大降低了手术的风险。但听亨利医生的意思,他对手术并没有太大信心。
是啊,连真正的病因都判断不了,冒然手术,又有多大的成功率?
亨利医生说的是英文,这屋里,醒着的人中,连珍姨都精通英文,珍姨只是听不懂一些专业的医学词汇。
宝镜自然也是懂得。
但叫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连穿戴传统的老中医也懂。
他听完了亨利医生的话,又看见了楚先生迟疑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驳道:“荒唐,肝藏魂,肝虚邪侵,会使人神思不宁……楚夫人惊悸多魇,通宵不寐,明明就是离魂症。她现在自身正气不足,还要进行西医的开颅手术,简直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捋着下巴的山羊胡,看上去颇有底气。
“魏大夫的意思是?”
魏大夫神情严肃,“自是继续滋补肝肾,养血安神,以老夫日期所开的摄魂汤方子为主。”
魏大夫这人不地道,明明听得懂英文,大概也是会说的。
但他讲解自己的看法时偏偏不肯说英文,就是不想让亨利医生听见。
楚先生只得将他的话转述一边,亨利医生径直摇头,没有过多评价。中西医本来就是两套理论,像亨利和魏大夫这样在各自领域的大师,根本不可能轻易被说服。
楚先生也叹气,“魏大夫,你可知道我太太连喝了三剂药,病情仍然不见好转?脑科手术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但若我太太的病情继续恶化,我只有选择开颅手术了!”
楚修谚并不是不信任中医。
早年在国内时,国人基本都靠中医看病,像楚、陆这样的豪富之家,自有相熟信任的大夫。
如今世易时移,从前的荣光被打散了,相熟的大夫更是没了踪迹。
魏大夫已经是楚修谚在台岛找到的最有实力的中医大夫,结果却让楚修谚并不满意。
听说连喝三剂药不见好转,魏大夫脸色也不太好。
“且让老夫再替楚夫人把把脉。”台岛的夏季也炎热。
又是山林岛屿,夏季的蚊虫就特别多。
楚夫人的病情不能受凉也不能太热,空调不能开,电扇也不能吹,唯有窗门大开,以期自然风吹入屋内降温。然而门窗大开,蚊虫就越发肆虐。药物驱蚊怕和服用的药剂药性冲突,所以休息的雕花床上才挂了白纱蚊帐。
魏大夫根本不在乎是不是隔着蚊帐。
他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卷极细的红丝线,托楚曼灵替帐中的楚夫人系在手腕上。
这是要悬丝诊脉?
宝镜都有些微惊。悬丝诊脉并不是小说电视中吹牛所说,古时封建王朝讲究男女大防,从医的都是男大夫,在接触有身份地位的女患者时,往往隔了一层细绢盖在手腕上,避免肌肤相亲。
比起隔了细绢诊脉,悬丝诊脉就更高级些,往往只见于皇宫大内。
皇帝家的女眷,不止是不能摸,连看都不让轻易看,御医们是被皇权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出了悬丝诊脉的手段。
装逼倒是够了,靠着丝线诊脉,却必须要有极高的医术造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脉都把不准,怎么断症?
大部分大夫的医术是很平庸的……宝镜有些不高兴,认为魏大夫有装逼卖弄技艺的嫌疑。如今又不是封建时代了,为了病人着想,悬丝诊脉这种东西,能用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吗?
果然,不仅是宝镜不喜,连亨利医生弄清了魏大夫的行为后,也十分不满。
“这样测量脉搏,不会出现错误吗?人的手感,怎么能和机器比精准!”
亨利医生的话宝镜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的本意绝对是好的。
魏大夫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红丝线上,颇有些自傲:“老夫出身御医世家,祖宗传下的技艺,还能不熟悉吗?”
这次,他倒是将话翻译成了英文,让亨利医生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