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心法让她看上去依旧年轻,只有宝镜自己知道内心的沧桑。
练了几十年,简单的吐纳心法,被她练出了新的境界。
她已能功力外放,与外界的万物沟通,感知花草树木的情绪……俗称为沟通天元。苗族的大巫师,将万物的生机,称为天地元气。不能与天地元气沟通的人,不管是学白巫术还是黑巫术,都不可能成功。
有一年,宝镜遇上一位被巫术反噬的黑苗医。
她替对方延续了几个月的生命,最终忍不住把六公子当时的病情相询。
黑苗医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喃喃道:“皇蛊续命术,世上居然当真有人施展这禁术……施展此术,在黑苗医里也是大逆不道的,是谁,是谁犯了此禁令?”
皇蛊续命?
宝镜不解,奄奄一息的黑苗医冷笑:“术如其名,此禁术之所以在黑苗医当中都被禁止,那是因为它的施术对象是身负皇命的人!唯有真龙气息,才能破除生死大关,强行延寿……敢对真龙天子施展此等禁术,不说天道对施术人的惩罚,事情一旦败落,对所有黑苗医都是致命打击!”
心态苍老的宝镜,已经很少被影响情绪,她仍然止不住吃惊。
她曾经臆想过六公子的身份,但绝对没有想到他身负真龙命格。
老苗医说的没错,这的确应该是禁术,事情败露,任何当局都会彻底铲除黑苗医。
老苗医被宝镜说的消息惊到,旧伤复发,没能挺过当夜。
就在老苗医过世后几天,宝镜不得不离开南疆——她辗转接到消息,远在桃源县的冯堂,进山采药时,失踪了。
宝镜已有二十余年未见冯堂,听到那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心脏发紧。
那是她的冯师傅,是她当世仅存的唯一亲近长辈了呀……
宝镜离开南疆时,已经继承了苗医的衣钵,成为受人爱戴的白苗医。苗医懂巫,也被称作是巫医,大巫医离开南疆,引得各方首领来送。
山一层,水千帆,苗部的人送了她一段又一段,直到出了南疆范围,才依依不舍返回。
南疆以外,人们惧怕养蛊会巫的苗人。
苗人也觉得汉人心机深不爽利,生怕被汉人算计了去,故以天险瘴气为栏,与汉人划地而居。
苗人轻易是不肯出南疆的,宝镜在南疆小三十年,已成大巫医,苗族的首领们各自赠送她聊表心意的礼物。
有珍贵异常的蛊种,有关外名驹,还有几个高大的苗卫。
宝镜赶回桃源县时,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等在路口,时隔多年,茯苓没太大变化,按说茯苓也是四十多岁的年龄,练了冯氏心法,照样驻颜有术。
“徐姐姐。”
茯苓脸上有焦急,也有喜悦。
“徐姐姐,你一点都没有变化。”
几个黑衣苗卫,一路上不知吓退了多少人,茯苓丝毫不受影响。
再是驻颜有术,变化其实是有的。离开桃园县时,宝镜正值双十年华,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如今年过半百,她在南疆成就高,已有了不威而怒的气势。
“茯苓,叙旧之话不说,你师傅如何了?”
茯苓垂下眼角,眼尾闪烁着水光:“我就知道只有徐姐姐最关心师傅。师傅他老人家这两年久无突破,便有了离开桃园县的念头,三个月前偶有所梦,言冯氏先祖托梦,说冯氏尚有无上医术传承,就藏在冯氏祖祠中。师傅想了几天,决定返回冯氏祖祠一探究竟。”
“不是说采药失踪?”
宝镜眼神扫过茯苓,他虽然面目身形都变成熟,仍然能和她离开时的少年郎想重合,更早些时候,他当小药童时的样子,宝镜都记得一清二楚。
冯堂是宝镜在此界唯一的长辈,茯苓却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人。
茯苓目露哀伤,“圣上曾招师傅入宫做御医供奉,师傅推辞了,却答应了每年向宫廷献一批好药,这个月,就是今年献药的期限。”
宝镜瞬间明白了茯苓的意思。
这批献给皇帝的药,茯苓大概拿不出来,而冯堂又恰好失踪了,茯苓便对外放消息说自己师傅是外出采药失踪。
为了献药入宫,人都失踪了,皇家又岂能多加苛责?
理解归理解,宝镜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世易时移,当初单纯的小药童,如今竟也变得圆滑。
“那么冯氏祖祠又在何处?”
茯苓看了看宝镜身后几个高大的苗卫,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关外。”
关外!
宝镜难掩惊讶,一下子想到了医仙谷。
电光火石间,许多想法闪过她脑海,早年她一直寄希望于通过龙首金针离开,却没有想过在石碑世界里,也去找一找“医仙谷”。是不是,等她找到了同样的医仙谷,就能解开时间连环,回到现实世界呢?
宝镜握了握从不离身的龙首金针。
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当年她曾痛苦万分,那种疼痛绵延至今,一直叫她难以忘怀。
但在石碑世界,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医道,治病救人,未曾作恶。怀念亲人,是为痛……留在石碑世界的所作所为,却称不上“悔”。
若没有冯堂失踪的消息,她已经在苗疆开办了中医学校。
仅凭她一个人,是治不了天下病患,但以她为中心将医术辐散,却能叫更多患者受益。
当医术大成时,她已经超脱了冯氏医术,结合了苗医的治病手法,交给其他人也不算泄露了冯氏医术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