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村远在山坳之中,土地富饶,年年风调雨顺。这里没有兵荒马乱的纷争,亦没有仙魔出没,是世间一片难得的世外桃源。村里民风淳朴,小路阡陌交错,一间间房屋飘着袅袅炊烟,暮色轻垂,给村落赋予了宁静与安详。
小路上一个十三四女孩跑进一间小院,对一个中年妇人甜甜地喊:“娘亲,村头的李伯伯说明天叫咱们过去。”
“丫头,你又去你李伯伯那要芝麻糖了?”这中年妇人微微嗔怪,“你李伯伯对咱们家不错,别总去麻烦你李伯伯。”
“娘亲,我知道了。李伯伯说要你给你再把脉看看,再给你开几副药。”花遥惜眉头微蹙,故作开心地说,“娘我饿了,饭好香啊。”
“好好好,娘明天就去,你这丫头别三天两头上你李伯伯那去。”
花遥惜暗暗为母亲心疼,她父亲没等她出生就死于疾病,村头李伯伯是个老中医,说她父亲的病一出生就有,没法医治。如今她已经快十四岁了,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小时候她不乖,经常惹得母亲生气。她母亲身体也不好,村头李伯伯说这是体寒,需要调养观察。
花遥惜每当听到母亲不远治病的话,都觉得心里好像被人纠起一个疙瘩。她知道母亲这是不想欠太多人情,李伯伯去采药也不容易。可是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让她更加心急,恨不得得病的是她自己。
花遥惜用筷子夹起一个馒头,见母亲心不在焉,也不怎么吃东西,心又是一提:“娘亲,你怎么不吃,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今天我不饿。”
花遥惜见母亲勉强吃饭,暗暗摇了摇头,犹豫着要不要一会儿把李伯伯请过来。吃了晚饭,花遥惜正要出门,就被母亲叫住了:“丫头,你这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回来明天我自己找你李伯伯去。”
花遥惜转过身,见母亲脸色不善,只好脚下蹭了蹭作罢:“那你明天一定要去,你听女儿的话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小时候真没白疼你,你这小棉袄还真暖和。”
看母亲和颜悦色地答应了,花遥惜这才欣然一笑:“娘亲,我帮你洗完,你不用管了。”
花遥惜把母亲按在床头,撸起袖子忙活了起来,碗筷不算多,花遥惜很快就把碗筷干干净净地摆好,回到里屋。
“遥惜,你过来娘要跟你说一些话。”
花遥惜被母亲叫到了床头,见母亲神色温和,眼睛里却藏着忧伤:“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坐下。”
花遥惜只好听话坐在母亲身边,望着母亲的眼睛。
“丫头,你这么大了在这村子里早晚要出嫁。娘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花遥惜见母亲神色愈发忧伤,心里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说道:“娘,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照顾你,无论我要嫁给谁。”
“傻孩子,你当我的病真能治得好?”
花遥惜越听越悲观,小嘴不由地瘪了下去:“娘,你别乱说,李伯伯可是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丫头。”母亲的手抚摸着花遥惜的发梢,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么?”
花遥惜心下一动,很坚决地说:“我不去,我才不要离开娘亲,我才不去仙山呢!”
“那道人说你根骨奇佳,仙山离这不算太远。娘的病娘心里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听到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花遥惜一阵烦乱:“我不去,就不去,仙山那么冷清,还见不到娘亲,我会担心死的。”
“丫头,下个月仙山就是又一年收徒了,你现在出发还能赶上。”
花遥惜不想听,立刻站起了身,拼命地摇头:“我不去不去,我不想离开娘亲,我要治好娘亲的病!”
“丫头,听娘说完。娘的病李伯伯治不好,据说仙术可以治好,你去学艺有成,再回来给娘亲治病。”
花遥惜正转身要走,闻言顿住了:“娘亲,你说的是真的?”
“不信明天我们去你李伯伯那,问你李伯伯是不死这么说的。”
花遥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刚刚还咬牙不改的心变得复杂起来:“好吧,如果李伯伯都这么说,我就去仙山。我学会了本事,回来给你治病。”
这一夜,花遥惜在床上辗转无眠,月亮好似微笑的老爷爷,在深蓝的夜幕下十分慈祥。星星们好像也是睡了,夜色的村子里只有虫鸣,唯独她的心现在乱得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她娘给她所讲的那一个夜晚。那是雷雨交加的夜晚,说来也怪周围都没有雷雨,只有她家所在的村子暴雷吓人。母亲用了好几个时辰才让她呱呱坠地。这时一个老道在刺目雷电中落下,直接站在了院门口。这老道的嗓音大如洪钟。
“天降异象,我追到此地,原来如此!”
母亲正欣喜地抱着啼哭的她,见着老道径直走了进来,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对她母亲说:“这孩子根骨奇特,贫道难得一见。每年六月初五是玄道宗选外门弟子之时,来日可到太玄山玄道宗,定有仙缘。”
这老道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一转眼就冲上天际消失了。
花遥惜绝对怀疑母亲当时是做梦,许久之后欣喜若狂有些糊涂了。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小姑娘,除了体质要比其它女孩子好一些,还真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花遥惜渐渐地困意朦胧,恍惚间她听到耳畔响起一阵幽幽之声,是女子之声,柔婉清冷:“萨兰,萨兰……”
花遥惜第二天一早公鸡刚刚打鸣就就醒了过来,还下意识念叨着:“萨兰?”
花遥惜只是疑惑了一瞬间,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外面没有母亲的声音。她的心又稍稍安了些,母亲需要休息,她可以趁着现在去找李伯伯,把母亲的病情问个清楚。李伯伯一直对母亲的病含糊其辞,今天她非得问个明白。
花遥惜一路跑出家门,村头李伯伯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早晨李伯伯的房子冒着炊烟,已经在生火做饭了。花遥惜跑进李伯伯的院子,一把拉住了李伯伯,执拗地问:“李伯伯,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孩子,你娘昨天跟你说了什么?”李伯伯并不对花遥惜突然不礼貌的行为感到意外,只是笑容收敛了积蓄。
花遥惜并没有继续言语,只是看着李伯伯,等着想要的答复。
“你这孩子,算了我告诉你也罢。”李伯伯摇了摇头,“你娘她得的病看起来是体寒,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病因。她的病若得不到医治,恐怕活不了太久,寒气日益侵蚀她的经脉,我的方子只能延缓一些罢了。”
“那我该怎么办!”花遥惜一听就慌了神,拉着李伯伯的衣角追问,“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治好我娘的病,你告诉我!”
“恐怕唯有仙山灵丹可以治疗了,仙山的草药都沾了仙气,兴许能驱除你娘身上的寒气。”李伯伯说着就遥望天边,指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就说那边,有座仙山叫太玄山,那是离我们最近的仙山了。”
“太玄山……”花遥惜熟悉这个名字,这是她娘年年跟她提起的地方,也是劝她要去的地方。
“就是那里,若有那里的仙丹妙药,你娘的病就有救了。”
花遥惜微微闭上眼,长长呼吸,胸口亦随之起伏:“好,我知道了。谢谢李伯伯,我今天就起程去仙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一定好好照顾好我娘亲。”
“孩子,仙山不是谁都能上的去的。”李伯伯的话还没说完,花遥惜已经跑得远了。花遥惜一路回到家,见母亲已经起床做早饭了,花遥惜直接就说:“娘亲,我一会儿都收拾东西去仙山,一定带回灵丹妙药治好你的病。”
“你去找你李伯伯了?就猜你会这样,没惹你李伯伯不高兴吧?”
见娘亲的语态略有责怪,花遥惜上前有些委屈:“没有,我就是去问问。李伯伯都告诉我了,娘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听你的话上仙山了。”
“我怕你知道我的病,上了仙山也不能安心。看来我早告诉你,你就不会这么固执了,吃饭吧,正好一会儿你赵大哥要出村,你和他同行出去安全些。记得路上别贪玩,误了六月初五的时间。”
听着母亲的唠叨与嘱咐,花遥惜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娘,我不舍得离开你,我小时候不应该淘气,不淘气你或许不就会生病了。你答应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听李伯伯的话,等我回来治好你的病。”
“丫头,弄的你再也见不到一样。”母亲说着眼泪也下来了,“好好吃饭,吃饱饱的娘把你送到村口,走出村口千万不要回头。”
花遥惜拿起筷子,觉得热腾腾的的馒头格外香甜,她觉得任何的美味都没有这馒头好吃。这是母亲亲手做的馒头,她将离开这个宁静的村庄,恐怕没有这么好吃的馒头了:“娘,一会儿给我多装些干粮,仙山路途遥远,有饭吃我踏实。”
“一锅呢,一会儿我给你装上就是。”
见到母亲那微微苍白的脸,花遥惜鼻子又是一算,把眼泪带着馒头一口口吞了下去。饭后,花遥惜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跟着母亲走出了小院。清晨鸟鸣悦耳,村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看着熟悉的人还是如往日一般忙碌,看着一间间错落有致的房子,还有她的家。她心里充满了百般不舍,又无可奈何。
仙山她本来不想去,什么仙宫美景她也不想见识,她只想留在这里照顾好母亲。可是,为了母亲的病,她不得不去。她觉得命运真的像个喜怒无常的老爷爷,绝情的时候不留任何情分。
花遥惜一路依依不舍地来到村口,见憨厚的赵大哥已经等在村口了。花遥惜回头看着母亲,眼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娘,我一定会回来。”
“小丫头,去仙山是福分,仙门弟子都是能御剑飞行,我们都羡慕不来。”这时赵大哥憨厚地笑了笑,“以后要回来,多带些新鲜玩意,听说仙山的人都长生不老。”
“走吧,一路多加小心。再不走我可走了。”
花遥惜觉得脚好像扎了根,想走出村口是那么难。这是她生活十三年的家,谁又愿意离开家乡去什么清冷的仙山。心里再难受,该走的路还是要走,花遥惜面向村口点点头:“赵大哥,我们走吧。”
走出村口几步,花遥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母亲的身影已经远了很多,这段距离好似比去仙山的路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