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谈,来到了一间砖石结构的大屋面前。
屋子长约二十丈,四壁用青黑色的玄武岩砌成,开了许多扇窗户,房顶也只用玄武岩的石柱撑起,与四面的墙壁并不相连,这样就留出很宽的一道空隙,起到了通风和透光的效果。
白苏暗暗赞叹了一番,跟随王大海一起走进石屋。
迎面是三个高耸的熔炉铜鼎,足有一丈多高,通体呈现古朴的乌色,鼎身刻着许多纷繁复杂的图案,隐隐有云雾缭绕的非凡气象,显然这不是随便雕刻的修饰花纹,而是由专门的咒符灵师刻上的秘法符像。
二十几个精壮男子正围着炉鼎操作,鼎底炙热的焰火,让他们汗流浃背,身上的麻布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其中有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昂首站在炉旁的高台,正是坊主鬼脸王,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用略带沙哑的嗓门大声训话。
“还有一刻钟玄铁就全熔化了,你们都给老子精神点,等会儿往外倒铁水,谁要是毛手毛脚,烫了屁_股,他娘的,就别吃晚饭了。”
众人脸上全无畏惧之色,纷纷大笑,都知道这是坊主在善意地提醒。
白苏和王大海站在门口处,没有贸然上前,生怕打扰了众人的工作。
等不多时,乌色炉鼎忽然发出一阵低鸣。
‘嗡——’
起初好似远远传来的一声风啸,随着时间推移,啸声越来越响,最后简直是震耳欲聋,白苏觉得四面的石壁都跟着它一起震动起来。
那熔炉的鼎盖也在轰鸣中颤动不已,不断有青幽幽的烟气从鼎内涌出,将鼎盖撞得‘当当’直响。
‘咚——’
‘咚咚咚——’
在鬼脸王的示意下,高台上的一个少年猛然捶击竖立的牛皮大鼓,发出一串急如骤雨般的鼓点声。
魁梧高大的鬼脸王真如上阵杀敌的大将军,气势十足地振臂高呼道:“起炉喽!”
“起炉喽,嗨!”
众人随之附和,号子声响彻石屋。
‘哗啦啦——’
十六名精壮汉子分成了四组,开始用力摇动绞盘,宛如铁牛般大小的绞盘扎根于泥里,有根铁链从中穿过,翻过石屋的横梁,垂落而下,将炉鼎牢牢锁住。
铁链仿佛小儿的手臂般粗细,在汉子们雄浑的力量下慢慢收紧,随着链条的扯动,乌色炉鼎逐渐离开了地面。
“一、二、三,嗨吆!”
雄壮的号子声中,白苏看到了炉鼎下面是一块六七尺见方的岩穴坑洞,坑内焰光耀眼,正腾腾冒着碧绿色的火苗。
隔着四五丈远,白苏仍然觉得热气扑面,衣衫下面隐隐有汗水冒出,而那十多个推动绞盘的汉子更是神色坚毅,胸膛和颜面尽是赤红,显然在拼力忍受着火焰的灼热威力。
待鼎底完全离开坑洞,鬼脸王猛得双手抬起,瞬间从他肩背处升腾起金色的云雾,汇聚成一把巨锤的形象。
‘呵——’
鬼脸王两臂平平一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那柄金色的巨锤立刻化作一团灵气法罩,飞到地穴之上,将那凶猛炙热的焰火完全隔开。
石屋内的烦热气氛顿时消减,白苏感觉浑身轻松,不禁长舒了口气,一面赞叹鬼脸王的手段了得,一面感慨锻兵坊的匠师工作辛苦。
“白苏兄弟,你看那坑洞中燃烧的火焰就是地火,世间除了它没有什么能熔化坚硬的玄铁矿石。”
王大海在旁边解释道:“可惜这坑地火的纯度不高,叔叔曾告诉我,年轻时候,他在临川府城见过更好的地火,是蔚蓝色的火焰,好似雨后的晴空,漂亮极了。”
白苏听得连连点头,目光又被远处忙碌的场景所吸引。
此时,乌色炉鼎被铁链高高拽起,以缓慢的速度移到了开阔之地。
‘当——’
高台上,少年击响了一面铜锣。
“前脚收喽!”鬼脸王高声喝令。
“收喽,腿抬高!”
响亮的号子声中,两组汉子停住了手里的工作,只剩下另外八人继续摇动绞盘。
炉鼎逐渐向下倾斜,发出刺耳的‘咯咯’之声,不多时鼎盖忽然掀起,一股炙热的红色熔浆猛地从鼎内倾泻而出。
‘哗哗哗——’
地面上早已并排布置好了坯模,炙热的铁水倾入其中,好似一条条血色河流,流水喧闹不止,冒着‘咕嘟嘟’的气泡。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沸腾的河面重新恢复平静,原本耀眼的亮红色逐渐变成暗红,接着又转为黑红,眼看着凝固成乌沉沉的铁坯。
“成了,这些玄铁矿石熔炼成的玄铁坯子,日后可以锻打各种兵刃,如果再配上合适的锻材,还能制作成灵修用的飞剑、法铃或者符笔之类的灵器。”
王大海拍了拍手,满是得意地说:“白苏兄弟,你瞧着如何?是不是很神奇?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看到叔叔教人锻造兵器,就喜欢上了这一行。看着一件精美的兵刃在手中逐渐成形,实在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白苏笑道:“嗯,能够选择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真叫人羡慕。”
一件黑铁器品阶的武器能卖到十枚金锭,看似价值不菲,实际却包含了许多锻兵匠师的血汗,今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白苏也想不到锻造兵器会如此复杂,如此辛苦。
这时候,鬼脸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少年,脸上顿时露出和善的笑容,他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小子,你总算来了,嗨,还给我带了两坛酒,不错,正投我的脾气。”
鬼脸王大大咧咧地拿过一坛酒水,劈手拍掉封口,仰着脖子‘咕咚咚’喝下了小半坛子。
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又道:“大海,你跟着老子也有几年了,真是一点眼见力都没长,要多跟这个白苏学学啊!”
王大海赶紧点头称是,趁着叔叔不注意,侧脸又冲白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走。”
鬼脸王也不多说,迈步走出了石屋,两个少年紧随其后,跟他来到了锻兵坊的正厅。
相比宽敞高大的熔铁石屋,锻兵坊的正厅显得十分局促,窄小的厅堂不过摆了四五张桌椅,粉白的墙壁上,也只是悬挂着一副锻器祖师的图像。
白苏看到厅内的石桌上,摆放的正是那根金角枭羊王的犄角。
鬼脸王道:“白苏,我对着这根金角琢磨了五天,现在有个想法,不过做起来有些冒险,就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话罢,他一面喝着坛子里的酒水,一面饶有兴趣地望着青衫少年。
“王坊主但说无妨。”白苏平静地接过王大海倒的茶水,在椅子上坐定。
“我想把那把冷锋刀熔掉,然后重新锻打,到时候以这根金角为刀脊,增加其韧性,同时可以让刀身再加长一尺,改成适合你手臂的长刀,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白苏表面神色不变,内心却泛起了波澜,实在没有想到,等了五天,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熔掉重锻?前辈既然有这个打算,必然有所想法,晚辈想先听听你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