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地江水滔滔，初秋的朝露在行进的路上默默蒸腾。想想当初依依惜别的模样还都历历在目，孙策不自觉攥紧了缰绳。
我又何尝不知道将要面对自己的至亲兄弟呢。虽然自己曾经表现出来的都是对这个弟弟的眼里管束甚至于刻意的疏远，但是真正在想什么怕也只有自己知道。即便走在他身旁的周瑜也不敢妄言猜测。
“瑜记得姊姊在你我临行时交代过，这一次能够不去招惹仲谋自然最好不过。不光是因为你与仲谋是之亲兄弟，还有一点，就是当初她曾经遇到过仲谋的谋主贾文和。贾文和此人就连奉孝兄亦无可能将他看透，不多几次的交手也让姊姊感到颇为费力，她并不想我们过早地接触到这个麻烦。”周瑜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孙策，见孙策这般行动自然也有所洞察。轻悄悄地用刘琳的嘱托将孙策心头的不安先略微遮掩过，他知道自己的重心到底在何处。
“如今放在我们面前的计划有两个，加入刘繇的扬州军，或者是投敌。”周瑜缓慢地说完，也不再给孙策施加压力。
“公瑾，如果能够顺手将扬州的关节预先打通，会不会……”孙策说了一半就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并州离这些地方太远了。
“打通关节当然是必要的，但是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将扬州划归囊中，而是要让扬州成为一块四战之地。让扬州的得失在所有这些人的眼里都变得至关重要。”周瑜拍了拍孙策的肩膀，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我不介意为了并州让其余地方生灵涂炭。对并州来说，拖慢别人的发展速度就是最好的生存方式。并州现在的势力有些难上难下，进不足以克所有人联合之敌，退也是据守有余。所有在这个时候，拥有足够的缓冲时间去巩固大后方当然也是必要之中的主要任务。周瑜甚至可以想象当草原的骑兵在刘耀的指挥下所向披靡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向他臣服。
就在将三人派出去之后的时间里，刘琳可真的没能闲着。尽管荀彧荀攸两人曾经费尽心机阻挠过刘琳重返工作，但刘琳的投机取巧可谓是无孔不入。荀彧和荀攸试了几次都有些无奈，最后只好由着她去了。刘琳尽可能地让自己忙起来其实最主要的是她不愿意去想自己所牵挂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调离枢机，无形之中的烦扰更让她疲于奔命。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一点。自从荀盈有了喜讯，刘耀就干脆让云恋住在了他的州牧府以期随时替他照管。刘琳自然也不会去多说什么，总之自己也不是需要人的，倒是方便各处。
“姊姊松快一些也不妨什么，你这么克扣自己看在别人眼里也是心疼呢。”墨凝有些埋怨地看着刘琳在纸上笔走龙蛇，这人，从来都要自己操心的，真不知道自己还没过来之前她是怎么过的！
“只要凝儿知道心疼，别人倒还都罢了，我是不在乎这么多的。”刘琳接了墨凝手中的食物细嚼慢咽，眼睛也短暂地从一堆卷宗之中解放出来。
“你呀，要是让郭嘉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墨凝摇了摇头，对刘琳的做法颇不敢苟同“哈，我不去挑刺他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敢来纠缠我的作息？”刘琳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天知道那守护灵传回来的东西多么让刘琳心中七上八下，她还正想去说说郭嘉，你这难不成故意的么？还是因为没人在旁看管才又纵意轻狂？
“好歹他不怎么喝酒的。”墨凝一见这场面似乎又有些似曾相识，急忙收住话题，顺带了一笔郭嘉的好处。
“那还是因为他格调渐渐高起来，普通水酒又怎能满足他。”
“好歹他自己说的也有一部分是由于不想别人抓住这错处给他下套子呢。”墨凝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刘琳愤愤不平地收住话头，见手中事物多已处理，拽住墨凝走出去。
“初秋了……但愿我不需要回到那些繁复的圣莲仪式当中去。”随意地歪在一处亭台之间的软榻上，刘琳眉眼安然地看着墨凝熟练地逗弄自己的儿子，心底到底也是比较平静的。
“说实在的，姊姊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被迫接受另一个女人呢？”墨凝知道自己这话似乎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但她有必要提前让刘琳最好接受的准备。
“我总以为这种话该是我说给你听，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逃不过。”刘琳虽然说出来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淡然，但知道她的墨凝可以从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之中体会到刘琳心神的摇动。
看来她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说来也是，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
“可是我想，或者不想，问题总是会存在的。”刘琳似乎看出来墨凝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到反过来去安慰她，“更何况其实我早就有预感的。就连我哥哥也迟早会妻妾成群，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嘉这么做？你以为他们会在乎我的身份吗？那是不可能的。”
墨凝后来想想，刘琳当时能够说那样的话完全是因为她对自己已经有了太过深刻的认识，基于此，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的状态进行调整，使得最后见到郭嘉和旁的莺莺燕燕在一起时她能将他看成是个陌生人。不管心里是否是绞痛的，但是在外人的眼里，她始终是个无坚不摧的存在。女子把她当成姐妹和保护神，男子又能从她的身上获得保护欲的满足，她几乎是所有人共同的需求，但他们只是默默地在远处环绕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孤独的她会离众人的远近而产生哪怕一丝丝的心疼。
墨凝忽然想问问她，在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值得这么坚守。虽然答案对两人来说都已经太过不言而喻。她们的坚守其实就是源自于儿时梦想，到了这一步又有谁不会变得贪恋呢。贪欲嗔怒和从痴迷求索，漩涡一样的深渊，撕扯着所有人单薄的身体不断下坠。
“你觉不觉得，我做的一切其实到头来都是徒劳？”只有墨凝会在深沉的暗夜里听到她来自心灵深处的呐喊与无助。除她之外，墨凝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成为刘琳的慰藉。
“姐姐，你就是想得太多。路是要去走而不是去想的，你再这样，就不怕到头来你因为前思后想而让自己的一生在这里变成尘埃么？诚如所言，你做的一切看似都是徒劳，可是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至少你完成了你的梦想不是么？至少你有近距离接触他们这些英雄豪杰的理由不是吗？至少大多数的他们都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难道你还能说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么？”
墨凝的一席话不亚于雷霆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时候带来的也是振聋发聩。刘琳似乎被墨凝说的愣了，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子顶，似乎正在回顾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做的一切。
“凝儿，有你真好。”半晌，墨凝以为刘琳都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薄雾一样的轻言。
“别傻了，就算他真的有了别的什么人，在我们并州，她能怎样？你和郭嘉都知道曹操会拿郭雪做文章，那么你有没有告诉郭嘉，郭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郭雪……”刘琳的笑声似乎异常轻柔。她仰起头看着星星勾勒出来的薄纱在夜空之中闪动的微光。
“你要知道，其实我们都被狡猾又仁慈的郭氏族长蒙蔽了双眼。他为了保全郭嘉而设定的那个婚约，其实和嘉结婚的郭雪根本不曾存在过。至少，她不可能存在在现在。”
刘琳没有再往下说，她的眼里闪着隐隐约约不同寻常的暗淡颜色。
所以她即便是骗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没有人比刘琳更清楚欺骗郭嘉所需要的是怎样的一种勇气和对心灵的震动。似乎在她们了解的这段历史中，郭嘉的存在就是为了看清一切蒙昧此乃个人对此进行破除，他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将自己投放在一团污浊的政治漩涡当中。
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对荀彧，郭嘉会有一种奇特的情感。本是一块无暇美玉的荀彧被迫走进了污浊不堪的政治漩涡甚至站在了正中心，这无疑是郭嘉所不能接受的。他用自己的不治行检帮助荀彧保持自身的清明以及对一切事情洞若观火的空灵。
那么现在他回到历史必然的涡流之中，去开始对一切迷雾的破除。在这之前，他必须接受一个骗局，一个婚约的骗局。
还好这里是古代，是一个在没有结婚的时候双方可能永远都不能见面的男女分明的时代，尽管以前刘琳对此有着诸多的不满，但是在面对郭嘉的时候她能够借此来向郭嘉说明在骗局下隐藏的善良和智慧。
至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看就是冒充的郭雪，希望郭嘉会善自周旋。刘琳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要必须浪费在捍卫婚姻上，她也一点儿不在乎到底郭嘉会不会在最后变得陌生。她相信在七年的磨砺下郭嘉不会轻易动摇。倘若真的动摇，也希望自己能够泰然处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