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越了20世纪的中华百年文学沧桑,我们步入了21世纪。深受新时代语境熏染的当下文坛映现出多元共生、繁杂斑驳的文艺镜像,挑战与机遇并存,危机与转机同在。随着席卷寰宇的全球化浪潮的愈益猛劲,西方强势文化对中国文学的挤压也在不断加剧,现今文学研究循依的学术通则和学科惯例基本上都是在欧洲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学科理路和学术规范影响下形成的。在此种宏观情势下,如何在对话与交融的语境中客观省视我们自身的文化传统,提出真正直面中国文艺现实的问题,构建契合当代中国文艺实际且能有效指导本土文艺创作和批评的文学理论,成为学界瞩目的话题。近年来,关于“新世纪文学”、新的文学生产机制、汉文化价值伦理的重构、“底层写作”等问题的讨论,就在不同层面上显示了中国文学研究正在逐渐走出效步西语的文化依附境况。这种对理论阐释“中国问题”的重视和对中国文化语境的贴近,也彰显了汉语文学的独立性与自主性,体现了当代文艺研究的学术品格和发展路向。
文学与哲学、历史学、生态学、心理学等姐妹学科的互渗,共同营建了当代文艺生存和发展的生态语境。在文学研究进一步转向文化研究的热流激荡下,文学理论与批评也早已越界并扩容,新的时代语境也呼唤着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文学创作真正实现互动。朱立元论及文艺理论现状时,就曾指出文艺理论身处困局的重要原因和深层问题之一就在于当前文艺学学科的三大基本构件——文艺理论史、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之间不和谐,文学基本理论缺乏与“史”和批评的互动互通,因而造成了文学基本理论既缺乏吸纳传统文论并实现现代转换的内在动力,又缺乏吸纳当代西方文论并加以中国化的消化能力,同时还存在与文艺现实联系较为紧密的文学、文化批评有所隔离等问题。朱立元认为,走出困局的关键是在文艺学学科三个部分互动互通、加强交流的基础上,立足于中国的现实,解决现实的问题,这样才能努力臻达对文学基本理论问题的全范围创新和突破。
其实,各种分类原本就是相对意义上的,不同学科之间也并无楚河汉界的明晰界阈。在新时代语境下,互通与交流已经成为文学研究的发展路向。不同研究视阈和学科视野的融合,对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和理论增长点的兴生也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加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提出,视野融合是理解者的现在视野与理解对象所包含的历史视野的相互融合,在这一融合过程中,理解双方都改变并超越了各自原有的视野,与对方的视野融合为一体,从而形成一种新的视野。我们应该借鉴这种视野融合的理论,提倡积极展开各种视野内部及各种视野与其他视野的对话与交流,以求各自超越原有视野,融合形成一种新的、更高、更完善的批评视野,既保持本应具有的性质,又进行主动的吸纳、消化和整合工作。拙着就是带着这样的思考完成写作的。由于个人的研究志趣和学习经历的缘故,笔者对文学本体、文学批评及当代文学(文化)现象比较关注,上、中、下三编分别体现了对这几方面问题的思考。
上编文学本体篇涉及文艺意识形态本性、文学形式本体、文学形式功能、语言功能等文艺基础理论问题。新时期以来,一些研究者对文艺意识形态本性论的质疑与批评推进了相关问题的研究进程,第一章《文艺意识形态本性论研究》关注的就是文艺意识形态本性论研究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文艺意识形态本性论在论争中恢复了主导地位,并在意识形态等基本概念的界定、文艺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文艺的意识形态性与非意识形态性之间的辩证关系、文艺的审美意识形态性等方面进行了深入探讨。审美意识形态论对文艺的本质作了系统而深入的探究,较好地解决了文艺的意识形态性与审美性的冲突,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形式与内容、情感与理智、表现与再现、人性与阶级性等矛盾关系,但对意识形态性与审美性的融合等问题尚待深入探究。第二章《文学形式本体论探析》则从新时期理论批评视野契入,考察了文学形式本体论从作品本体论、作品形式本体论到形式本体论的发展轨迹。文学形式本体论在提供文学基本特征研究的新视角、丰富文学理论的概念与术语、重视文学作品本身尤其是作品的艺术形式等方面具有合理性,有助于我们的理论批评克服过去在内容与形式关系认识上的机械化、简单化的倾向,树立正确的形式-内容观。
但这种割裂文学“内部规律”与“外部规律”的有机关联,片面强调形式、甚或纯形式的价值的观点也给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带来了一些弊端。第三章《形式艺术表现功能解析》在辩驳形式只是在艺术传达阶段才起作用的简化与误解形式功能的观点的基础上,提出形式早在传达环节之前就已悄然生效,并积极参与整个艺术表现活动。形式与文学创作活动的素材积累、艺术构思和艺术传达环节紧密相联系,在艺术表现中具有预成、建构、完善三大基本功能。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前人在对语言问题的思考中显现出两种迥异的倾向:一种倾向是推崇语言的力量,其极致表现为把语言神化,对之顶礼膜拜;另一种倾向则是对语言表示质疑和不满。第四章《语言功能质疑论检视》重点分析了质疑语言倾向当中存在的两种不同情况:一是对语言本体的质疑,这种不满衍臻至极则是对语言的否定,禅宗的语言观就是摒弃语言、追寻语言之外的终极肯定;二是对被人为误解了的语言的质疑,即对某些语言学理论对语言的认识的质疑。后者主要体现在现代人文主义语言学理论对传统语言学理论和现代科学主义语言学理论的反驳当中。正确认识对语言的质疑这种理论倾向对我们全面认识语言问题具有重要的思想启迪与理论意义:其一,我们应当承认语言自身确有局限。在人类的认知和表达系统中,确实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语言困境,会出现辞难达意的窘境。其二,语言是一种社会交往活动。
现代人文主义语言学理论强调语言不仅是思维的工具,也是人际交流的重要工具,语言是一种富有创造性和生命力的社会交往活动。当然,语言作为人类一种富有创造性的社会活动的工具和结果,其“能”,即效用的一面无疑是主要的,但是我们也应正视其所“不能”,这样才能全面认识语言,并使语言在与其他符号系统的配合中更好地为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