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外关系上,史弥远虽然力主与金朝妥协议和,但当他看到金人已经衰落,也跃跃欲试,想图边功。不过,老奸巨猾的史弥远有韩侂胄的前车之鉴,不愿意承担对金战争失败的风险,所以他或支持李全等人率领的忠义军攻打金人,胜利了可为南宋收复国土,失败了可以推卸责任,并借金人之手消灭忠义军;或绕开枢密院和地方军政长官,直接给前线将领下密札,要他们对金人展开小规模的进攻,成功了是史弥远的功劳,失败了则让武人来给他作替罪羊。
嘉定七年(1214),金部员外郎崔与之出任知扬州兼淮东制置使,历时达五年之久。当时金朝已迁都汴京,淮东形势错综复杂,崔与之为了防御金人可能发动的进攻,做了大量的战备工作。嘉定十年,南宋驻盱眙的都统制刘琸奉史弥远密札,出兵取泗州,结果被金军打得大败,使崔与之用数年时间辛苦训练起来的一万人马损失殆尽。金人渡淮,史弥远恐慌不安,一连给崔与之三封信,要他赶快向金人求和。崔与之复信以为,“彼方得势,而我与之和,必遭屈辱”,他在列举了两淮粉碎金兵进犯的各种有利条件以后,断然拒绝议和。同时“亟修守战备,遣精锐,布要害”。后来“金人深入无功,而和议亦寝”。可是,淮甸局势一旦稳定,史弥远就罢去了崔与之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的官职。
嘉定前期,南宋部分官员为反对史弥远的擅权,对他进行了揭露和斗争。侍讲王居安上书宁宗,要他不可偏信史弥远,否则就是“一侂胄死,一侂胄生也”。权兵部尚书兼侍读倪思多次上疏,以为“今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要宁宗“宜亲擢台谏,以革权臣之弊,并任宰辅,以鉴专擅之失”。当史弥远拜右相时,翰林学士陈晦为讨好他,在制词中用上“昆命元龟”一语,倪思以为这是舜、禹传授之词,不能用。史弥远便趁机以“僭论制麻”罪,将倪思罢黜。吏部侍郎兼权给事中许奕上疏反对封杨次山为永阳郡王,他指出:“自古外戚恩宠太甚,鲜不祸咎,天道恶盈,理所必至。”史弥远立即将他出知地方。嘉定六年(1213),起居舍人真德秀在一个奏疏中说道:“更化”之初,官员们以为从此可以畅所欲言,不料没有几天时间,动不动就遭到弹劾,不是被撤职,就是遭贬官,于是人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今后如果出现事关国家安危的大事,“群臣喑嘿如此,岂不殆哉!”史弥远又将真德秀赶到地方去做官。
第一次反对史弥远的浪潮很快地被压制了下去。
此后,由于宁宗一直深居宫内,似有若无,而史弥远羽翼已丰,独揽朝政,专权跋扈。时间一久,群臣“知莫敢言,言莫了尽”,在朝廷里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尚同”之风,反对的意见完全被窒息。宁宗一死,史弥远的擅权更是变本加厉,对此我们将在后面再作叙述。
史弥远擅权的时间虽然很长,由于南宋从理宗朝以后的国史没有修成,所以在《宋史》本传中,包括本书后面将要叙述到的理宗之立和史弥远晚年的活动在内,全部内容仅二千一百余字,还不足秦桧本传的五分之一。宋代士大夫喜撰私史,对史弥远无好感者也居多,却没如秦桧那样贪污腐化、为子弟姻亲谋私利的记载,此中原因何在?很是值得研究。
相反,考之《宋史》本传,在史弥远的一生中,官职除授并不私亲,却是他突出的优点。如宗室赵善湘履官颇有政绩,一子又为史弥远婿,故“日夜望执政”,史弥远以为:“天族于国有嫌,高宗有诏止许任从官……某与善湘姻家,则又岂敢。”又周铸是他的密友,史弥茂是他的兄长,周篆是他的外甥,都是史弥远心腹之人,人们都以为此三人必可获得显官,“然铸老于布衣,弥茂以执政恩入流,周篆以捧香恩补官,俱止训武郎而已”。史弥远之子宅之、宇之,都没有考取进士,在他病危之前,竟无一人出仕显宦。即使小如皇帝所赐之玉带,限于资格,亦不轻易让人佩带,子弟、幸姬不例外。总之,与秦桧等南宋其他权臣相比,人以为史弥远虽“专持国柄,然爱惜名器,不妄与人,亦其所长”。史弥远的这一长处,恐怕也是他所以能获得最高统治者信赖的原因之一。
五、理宗之立
宁宗后宫虽给宁宗生过不少儿子,但都过早夭亡,庆元四年(1198)八月,宁宗根据右相京镗的奏请,养育太祖长子德昭的九世孙赵与愿于宫中,此人就是后来参与杀害侂胄有功而封为皇太子的赵,在出居东宫时,再更名为询。开禧元年(1205),宁宗立太祖十世孙赵均为伯父魏惠宪王赵恺之子、沂靖惠王赵抦的子嗣,赐名贵和。嘉定十三年(1220),皇太子赵询死,次年,立贵和为皇子,改名竑,封祁国公。十分明显,宁宗已有将赵竑立为皇储的打算。
宁宗日渐衰老,立皇子赵竑又不出于己,这便成了史弥远身上的一大心病。他知道今后如果新的皇帝继位,不仅不大可能再独揽朝政,而且以前的一些阴谋活动也可能被揭露,于是史弥远在“皇储国统”上“乘机伺间”,决心施展更大的阴谋。
不久,史弥远以替沂靖惠王赵抦置嗣为名,嘱咐他的家庭教师庆元(浙江宁波)人余天锡借返乡参加发解试的机会,秘密物色宗室中可以继立的人选。余天锡途经绍兴府西门一个姓全的保长家,见到两个男孩,据全保长介绍,两人为其外甥,大的叫赵与莒,小的叫赵与芮,乃燕王德昭之后、太祖九世孙荣文恭王之子(按:荣文恭王之称,当是理宗即位后对其生父的追谥),其母全氏。余天锡回临安后,向史弥远作了报告,史弥远命全保长将两人送往临安,亲自作了一番考察后,又把他们送回绍兴家中。嘉定十四年(1221),史弥远再次将年已十七岁的赵与莒接到临安,由余天锡的母亲朱氏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派人教他读书识字,学习朝廷礼仪。接着,赵与莒被封为秉义郎,赐名贵诚,立为赵抦之后。
嘉定十五年(1222)五月,宁宗晋封赵竑为济国公,赵贵诚为邵州防御使。赵竑喜弹古琴,史弥远收买了一个善弹琴的美女,把她置于赵竑身边,以窥探赵竑动静。史弥远与杨后相勾结,长久用事,权势熏灼,莫敢谁何,赵竑对此十分不满。王府的宫壁有“舆地图”,赵竑指着琼崖(即海南岛,宋时经常成为流放大臣的地方)说:“吾他日得志,置史弥远于此。”又称史弥远为“新恩”,意为他日不是流放新州(海南新兴),就是流放恩州(海南阳江)。史弥远得到琴女密告,大感恐惧,于是加紧废立活动,“而竑不知也”。史弥远为了让赵贵诚代替赵竑为皇储,采取多种阴谋手段:一方面在宁宗面前千方百计地诋毁赵竑,并挑拨他与杨后的关系,以争取杨后对废立赵竑的支持;另一方面大力提高赵贵诚的社会地位和声誉,在朝廷中造成他是皇位继承人最好人选的舆论。
史弥远拾掇和夸大赵竑沉溺女色、荒淫放荡等过失,每遇朝会,就向宁宗进谗言,而对赵贵诚则大唱赞歌。赵竑妃吴氏是杨后的侄孙女,史称她“性极妒忌”。史弥远就故意给赵竑送去许多美人,美人得宠,吴氏不能忍受,所以每次进宫,总要向杨后“言王之短,无所不至”。杨后想和解两人的矛盾,特别准备了水精双莲花一枝,命赵竑亲手插到吴氏头上。不料后来两人又生争执,赵竑一时气愤失手打碎了莲花,吴氏进宫哭诉,杨后大为恼怒,遂产生“废储之意”。
当时,真德秀兼任赵竑的老师,他告诫赵竑要改善与杨后和丞相的关系,否则后果令人担忧,但是赵竑不听。真德秀恐怕祸害及己,赶紧辞掉教职,出知潭州而去,赵竑便更加孤立。
嘉定十七年(1224)八月,史弥远乘宁宗病重,向他提出增立赵贵诚为皇子的建议,但遭到宁宗拒绝。闰八月初三日,宁宗一去世,史弥远立即让杨次山的两个儿子杨谷、杨石进宫,将立赵贵诚为帝的事告诉杨后。杨后担心擅自废立会引起群臣不服,酿成事变,一时拿不定主意。杨谷等人秉承史弥远旨意,一夜间七次往返,再三请求,并以“内外军民皆已归心,苟不立之,祸变必生,则杨氏无噍类矣”一语相威胁,杨后权衡利弊得失以后,才表示同意。
于是史弥远召翰林学士程珌、郑清之进入皇宫,命他们连夜炮制了二十五道遗诏,在法律上为赵贵诚继位最后铺平道路。接着,史弥远先将赵贵诚带到宁宗灵柩前,举哀尽礼,让他扮演起宁宗继承人的角色,然后才派人宣召赵竑和群臣入宫,并让他的死党、由已经升任主管殿前司公事的夏震严密看守在赵竑身旁。一切准备就绪后,史弥远遂矫诏立赵贵诚为皇子,改名昀,即皇帝位,废赵竑为济阳郡王,判宁国府。诏书读毕,赵竑不服,夏震用手强按他的头,要他与群臣一起向新皇帝拜贺,以行臣子之礼。至此,史弥远的废立阴谋完全实现,赵昀登上了皇帝宝座,他就是宋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