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佛性论》之说,佛性即如来性,是如来藏的内核,杂染不净则是如来藏的外壳。如前所说,两者是缠与被缠的关系,但净与不净,互不相干。为了把这个问题讲得更清楚些,论文又将如来性之“通相”及其处于不净位时的状况,作了总结性的概括:是如来性,明一切法如如清净,是其通相,如《般若》等经中所说。关于此话,论文逐词解释:一切法者,即三性法。如来性贯彻在“一切法”中,瑜伽行派即以分别、依他、圆成等“三自性”为之分类。如如者,俗如即真如,真如即俗如,真俗二如,无别异故。“如如”是“真如”和“俗如”。瑜伽行派往往用“如”取代“谛”,故不讲“二谛”,而讲“二如”。“如”是“如实”之意,“谛”是正确的认识,一个强调“实”,一个强调认识之正确,侧重点有所不同。中观学派依旧讲“二谛”,瑜伽行派以“三自性”予以修正,从而也以“二如”涵盖“三自性”。事涉大乘这两大哲学派系的异同,此处从略。清净者,有二种:一者因中如如,未得无垢;果地如如,无复垢秽故。二者因果俱净,因中是无染清净,至果无垢清净故。“清净”即是“如如”,“如如”即是“清净”。其中“因中如如”,即如来性处不净位的名称;“因果具净”,处染而不染是谓“因清净”;至果位而染除,即是“无垢清净”。其所以突出因果清净,在于说明,凡、圣、如来三者的因果位次虽然不同,但如如无异,如来性是一。如此等义,是佛性通相。为显此义故,佛说般若波罗蜜等诸经。此说表示,《佛性论》以如来藏解佛性说,是有经典依据的,其中特指《般若》“等诸经”,也就是特别要与《般若经》会同;它实际引用的,则是《如来藏》、《胜鬘经》等小经,修正的是《大般涅槃经》。据此观察众生:是佛性中分别众生,自有三种:一者不证见佛性,名为凡夫;二者能证见佛性,名为圣人;三者证至此理,究竟清净,说名如来。此处把“证理“作为成佛的根本动因,反映了比般若中观学派还要浓重的理性主义倾向。最后小结:净位中,常乐我净四德及如来恒沙功德,恒相应故,故说如来性前后无变异。至于如来性在“不净位中,有九种客尘”,即:“一者随眠贪欲烦恼,二随眠瞋,三随眠痴,四贪瞋痴等极重上心惑,五无明住地,六见谛所灭,七修习所灭,八不净地,九净地惑。”这些烦恼是依三界凡夫、阿罗汉以至大菩萨的修习次第和得果高下来分类的。它们的性质及其与“如来法身”的关系,全依《如来藏经》之“九喻”进行解说,在枯燥的论议中,平添了几分生动情趣:一为显贪欲烦恼故,立莲花化佛譬。譬如莲花初开之时,甚可爱乐,后时萎悴,人厌恶之。贪欲亦尔:初依尘成,后依尘坏,故以华譬贪,而华坏时,化佛出世,如贪覆法身。
二为瞋烦恼故以蜂为譬者,如蜂若为他所触,放毒螫人。瞋亦如是,若心起瞋,即能自害,复能害他,而有甘蜜,即譬法身,为瞋所覆故。
三为无明惑故,立谷中粳粮譬。譬如白米,为糠所覆,不得受用。法身亦尔,为无明壳所隐覆,故不得现。
四为上心三种烦恼,立金堕不净譬。譬如净洁金宝,为粪所涂,违逆人心。离欲之人亦复如是,为上心烦恼违逆其意,故说此譬。法身本净,为上心惑所覆,故言不净。
五为显无明住地故,立贫女宝藏譬。譬如贫女宅中地下有金宝藏,为地覆故,受贫穷苦。二乘亦尔,为无明所覆,不见佛果故,受四种生死之苦。
六为显见谛惑,立庵罗树子譬。譬如庵罗子生芽之时,必破其皮,然后得出。皮譬见谛,芽譬法身;见谛亦尔,初见真理,即破此惑,法身显现故。
七为显思唯惑故,立弊帛裹金宝譬。譬如败衣,不堪服用,身见真实,先来已破。圣道对治,数数习故,思唯烦恼无复势力,譬彼败衣;金如法身,为思惑所障。
八为显不净地惑,立贫女怀王子譬。譬如转轮王子在贫女腹中,胎不能污。七地以还烦恼亦尔,虽名烦恼,而有三德:一者无染浊智慧,慈悲所含养故;二者无过失,以不损自他故;三者无量功德,能成熟佛法及众生故。若长烦恼即成凡夫,不能成熟佛法;若断烦恼,即成二乘,不能成熟众生。
九为显净地惑故,立模中金像譬。譬如铸金像,未开模时像已成熟,水等诸物不能破,唯斧等乃能破故。八地以上惑亦如是,唯金刚心能破究竟故。九、 从“如来性”到“三身”的形成
以上九譬易懂,无需再作解释。而经文的实际目的,是在于进一步揭示如来藏的内涵:因三种自性为显心清净界名如来藏,故说九种如莲花等譬。三种自性者:一者法身,二如如,三佛性。合此九譬为三:初三譬法身,次一譬如如,后五譬佛性。(《佛性论》卷四,下同)从“心”的“清净界”(即一切清净之总因)来命名“如来藏”,它由“三种自性”显示出来,所谓法身、如如、佛性。
(1) 关于“法身”,论文云:诸佛法身有二种:一正得,二正说。言正得法身者,最清净法界,是无分别智境,诸佛当体,是自所得法;二正说法身者,为得此法身清净法界正流,从如所化众生识生,名为正说法身。说得再清楚些,所谓“正得法身”,即是众生悉有而为尘垢所缠,诸佛自得之“法体”;此“体”即是“真如”,以“世间无物可为譬者,故还取花中佛像为譬”。所谓“正说法身”,是从在缠之法身中流出的“真如”,转化为众生的“识”,或者说,是“真如”转化为“俗如”,通过“识”所得之法身。同一法身,前者是先天的本然的,后者是后天的获得的。正因为“正说法身”是后天获得的,所以又有“深妙”和“粗浅”之分——目的是为了反映两种道理:一深妙者,为安大乘道理;二麁浅,为二乘人说此道理。复次,第一义谛,为安立菩萨甚深法藏;约真俗二谛,安立二乘十二部等种种法藏。相对于这两种“正说法身”,其深妙者,“以真如一味故,故取蜂家蜜为譬”;其粗浅者,“以显真俗种种义味故,故取糠中米为譬”。由是作结:是三法身遍满摄藏一切众生界无余故,故经说无一众生出如来法身外者,如无一色出虚空外者故。(2) 关于“如如”,论文云:如如有三义故,取金为譬。一者性无变异,二者功德无穷,三者清净无二。自性亦如,无变异故;功德亦如,无增减故;清净亦如,无染污故,故曰如如是真如。如在一切邪定聚及一阐提诸众生中本无差别,若至客尘灭后说名如来藏,故说一切众生为如来藏,能藏如来不得显现。为显此清净无二故,佛说此经……由此自性清净,应一切众生清净,是自性清净与众生清净无有二故。此处界定,“如如”即是“真如”。就其“自性”,永无变异,譬喻金性;因为“真如”之“功德”作用及其所处境地虽有种种不同,但不影响它的自性,始终清净。正是在“真如”的意义上,说“一切众生是如来藏”,“自性清净与众生清净”无二无别。
(3) 关于“佛性”,亦有两种,论文云:一者住自性性,二者引出性。诸佛三身,因此二性故得成就。先看“住自性性”:此住自性佛性者,有六种德,故如宝藏:一者最难得,佛性亦尔,于无数时节,起正勤心,因福德智慧满足庄严,方始显现故……二者清净无垢,由佛性与烦恼不相染故……三者威神无穷,明六神通等功德圆满故……四者能庄严一切世间功德善根,于一切处相称可故,如意宝亦尔,能为世间种种庄严具。五者最胜,于一切法中无与等故……六者八种世法中无有变异,为十种常住因故,真宝亦尔,虽烧打磨不能改其自性故。此“住自性佛性”,即普存于一切众生中先天本然的佛性,尽管众生皆有,但非常“难得”;尽管处烦恼之中,但“清净无垢”,这都不是新意。但说它“威神无穷”,具备“随意能办”的“六神通”,能为“世间功德善根”做装饰品,甚至经受“八种世法”等的“烧打磨不能改起自性”,并为“十种常住”作因,这就是新说:佛性,即使住“自性佛性”也不只是作消极的被认识、被显示的对象;它在如如不动中,仍然具有作用世间、随意成办善事佛事的潜在功能,尽管并不为一切众生所觉知——即使潜隐的存在,也能起现实的作用。
再看“引出佛性”:从初发意,至金刚心,此中佛性名为引出。言引出者,凡有五位:一能出阐提位,二能出外道位,三出声闻位,四出独觉位,五出菩萨无明住地位。此法身能破烦恼壳,其体显现故。“住自性佛性”的潜在能力,终究会突破烦恼壳,由此导致发意修道,直到成佛之前的“金刚心”位,通名“引出佛性”。
由此两种佛性——成佛的内在根据及其相应的实践,就成了产生三种佛身的两大原因,所谓“为约此两因故,佛说三身果”,即“法身”、“应身”与“化身”。论云:一者,因住自性佛性故说法身。法身有四种功德……一自性有,如金本有,非所造作;二清净,如金本净,尘垢不能染污;三为一切功德所依处,如金能感种种贵物故;四平等所得,谓一切众生并同应得,如金无主,众人共有,随其功力修者即得。此中的“法身”即是“自性佛性”的别称,由于它能够为一切众生平等所得,只要如法修习,即能转而成身,故名“法身”。尽管它以佛性的形式存在于一切众生心内,但对于希求成佛者言,它仍然还是客体,需要修得。故论云:二者,因引出佛性故说应身。应身有四种功德……一依止,依止者,三十七道品是所依止;二者正生,谓欲得应得,即是未知、欲知根;三者正住,谓正得,即是知根;四正受用,即知已根。合此四义,名为应身。如胎中转轮王亦有四义:一以宿业为依止;二未得王位欲得,如初生;三正得王位,如住;四得已不失,如受用。是故应身以胎中转轮王为譬。“应身”之“四种功德”,可分两类:第一,“三十七道品”是此身得以生成的基本条件,这包括小乘的所有修习;第二,求得“知根”,即获得追求和成就一切智或无分别智的内在动力,包括“欲知”、“正知”和“知已”等得以增长成熟的根基。“一切智”或“无分别智”,以及“受用”这“智”及其营造的世界和对象,完全属于“应身”自身的,只有极少数能够达到同类功德智慧的大菩萨,或者能与之共享。论又说:此身本有三德:一大般若,二大禅定,三大慈悲。大般若者,无分别圣智是其体相;大禅定者,无作意是其体相,已离出入意故;大慈悲者,能拔能救,是其体相。如众生意令得圆满故须此三:一为法乐,二为六通,三为拔济。是故大悲为拔三恶道苦,安置人天;大定能显六通,令生信乐;般若为受法乐,能成熟解脱。是名应身。如此说来,“应身”又非限于佛之自我受用,对于三界人天依旧在起慈悲拔救的作用,尽管它无作意、无分别,但却有“神通”。由此论说:三者,因引出佛性复出化身。化身者有三事:一有相,如水中月,以影相为体故;二由功力,以宿愿所作故;三有始有终故,第九立模中佛像为譬。相对于“应身”完全属于成佛者本人所有,“化身”则完全是为他人存在的。它有“相貌”,大众可见,但此相犹如月在水中投影,并非实有;它由人工造作,宿愿所起;随缘变化,有始有终。这种“化身”,若作狭义的理解,像大乘后期称呼释迦牟尼,是在特定劫时、特定国度、面对特定众生,因而演说特定教义的觉者,即属“化佛”;若作广义解释,则佛教信众所建立供养之一切佛像,也都可以称为“化佛”。化佛之多,不可胜数,原因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