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美的阳光
“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亦忧的表情那才是彻底无语，“本来上次在小镇的时候阿龙就要说的，可我怕你当时太激动加冲动又闹情绪所以被我阻止了，结果上次我见你连罗婷婷得病的事都知道以为张剑锋全告诉你了，哪知道你们俩就一直在藏猫猫，真是受不了你们！”
我耐心地等着亦忧说完这些废话，总算进入了正题。
——其实，那次的婚礼并没有能举行，用亦忧的口气，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婚礼当天张剑锋的脸上一丝一毫结婚的喜悦都没有，甚至整张脸比苦瓜还要苦。
几乎是从婚礼进行曲响起到走进礼堂，张剑锋就一直板着一张臭脸，可能罗婷婷也是受了刺激，红地毯走了一半就晕倒了，送进医院大家才知道她犯了白血病，并且她自己早就知道的。
这才上演了我们去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场景。
我发现自己“抗震”的能力的确提高不少，至少听到亦忧说完这些，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和兴奋，反而觉得有些无法释怀的苦涩，我跟张剑锋的爱情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从当初遇到挫折的惊惶失措到现在的处变不惊，我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证明我们在不断成熟还是我们开始麻木了！
不过我也没有彻底麻木，至少那一晚我是怎么都没睡着觉的，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我们的故事，从懵懂的初恋时光到十年后的重逢，每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我都写在了那本“栀子花的初恋”里，爸爸的日记或许就是他的爱情纪念册，我打定主意，等一回到小镇子就立马把爸爸的日记本给他烧了去，我想没有这些他也一定会很寂寞吧！
妈妈天天都去看婷婷，我却总是能躲就躲，万一躲不掉就跟妈妈寸步不离，心里根本就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张剑锋，倒是婷婷，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没事就让我跟张剑锋单独相处，弄得我整天疑神疑鬼的，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花招，我怕自己经不起折腾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小人，虽然以前婷婷是算不上君子的，可人总是会变的，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
“嘉嘉，听说找到能跟我配对的骨髓了！”
这是婷婷亲自跟我说的，那时我跟妈妈正准备回小镇，那也是这十年我们第一次正常通电话，我努力压抑着不让她听到我哭泣的声音，可她还是听了出来，电话那头她哭得比我还厉害，妈妈放下东西哪里都不去了，也忘记了头晚她如何坚决地说：“有她没我”。
妈妈也是被那突然的变故给吓懵了才表现得那么极端，如果不是我早有心理准备也肯定会被那个爆炸性的消息给炸晕过去的！
话说，占卜师前些天去探望亲人，其中就包括她的妹妹，她的妹妹不喜红尘，很小的时候就进了修道院作了一名修女，修道院里还收养了好几个没人认领的孤儿，其中就包括亦忧。
要不怎么说，缘分这东西人总是无法捉摸的，占卜师跟亦忧相隔这么远都能遇见让瑾兰妈妈都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当亦忧从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结果我拿出爸爸的日记本和那张照片作为证据，差点没把妈妈气晕过去。
大厅里亦忧跟占卜师母女相认，房间里妈妈的头痛欲裂，我深知自己又做错了事只能面壁思过，幸好妈妈并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时间是会冲淡一切仇恨而加深一切真情的。
就像我跟婷婷之间，随着那场手术，恨在我们之间就荡然无存了。
婷婷的手术很成功，康复也很顺利。
这是第一次，我一个人去看她，她瘦削的脸庞让人很心疼。
我把花帮她插进花瓶里，再帮她削了个苹果，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们俩都是沉默不语的，我不知道开口要跟她说什么，问病情吧，那是明知故问，我刚从她的主治医生那里回来，问张剑锋吧，又觉得不应该！
“嘉嘉，你还在恨我吗？”
手不知不觉地停在半空，我了解婷婷的性格，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喜欢让两个人掰开了揉碎了敞开心扉地说出来，我想此刻也的确是我跟她之间做个了断的时候了，毕竟我们都已经不是十七岁那个任性的年纪。
我点头，又摇头，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心里的想法了。
“那我现在把张剑锋还给你，我们还能做好姐妹吗？”
我沉默不语。
“以前虽然我们是好姐妹，我却很讨厌你对张剑锋那样自信的样子，仿佛他身上已经被你贴上了专属标签，虽然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却理所当然地享受我们俩都围在你左右，那样的优越感，是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的，”婷婷顿了一下，眼泪就顺着眼角掉下来，惹得我鼻子也一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也喜欢剑锋，我们是同一天遇见他的，我也是从那一天就开始喜欢他的，所以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比你少，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你，根本就容不下我的身影，哪怕一个卑微的角落都没有，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难受，每次去户外，我找很多很多的借口不想去，可你也总是那么霸道地拉着我，让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你们甜蜜的样子，你知道那样是在我的伤疤上撒盐吗？”
我是第一次听婷婷说起这些，我也从来不知道她有如此细腻的心理活动，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有什么都会说出来的类型，曾经我也奇怪过为什么她不肯跟我们一起去郊外，可我每次都硬拽着她去了，根本就没有想别的。
“婷婷，你应该跟我说，那样我就会有所顾忌的！”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保证不是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很多事都是情不自禁的表露，当你恋爱的时候人都会这样。
“我不想造成你的压力，我一直努力压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喜欢他了，可是感情就是这样，你越是不去想，它就越强烈，强烈到我自己都感觉心在膨胀，嫉妒和恨也在膨胀，让我没办法再控制，到后来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嘉嘉，我真的有控制过自己，我甚至还学别人在手腕上刻过‘忍’字，可是什么都没用！”
婷婷说着已经哭成了泪人，我撩起她的袖口，隐约还能看见划伤的痕迹，她这个傻丫头，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时，班上很多男生女生都效仿电影里那些痴男怨女，一伤心就在手背上用小刀刺几个字，有的刺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有的刺上忠贞的誓言，有的就刺一个“忍”字。
这些都是年少时做的傻事，如今回想，或许那是傻，却是我们纯纯的情谊，人生能“傻”几回呢？
十年的怨恨，终于在我们相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经过这么多年，我真的很用力很用力去爱剑锋，可是他不爱我，自始至终他都只爱你一个人，经历了这次死亡边缘的徘徊，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本来是人世间很美好的一件事，可要是硬要死抓着不放，那就不识时务了，让人很讨厌，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把张剑锋还给你了，并且我会衷心地祝福你们，”婷婷笑了，十年后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其实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更迷人，“不要觉得我需要同情，我需要的同样是祝福，祝福我早日找到我的真命天子吧！”
婷婷满脸无所谓地望着窗外，啃着我刚削好的苹果，一脸释然的笑容，我想她是真的想通了。
没一个月婷婷就要出院了，我跟妈妈都去接她，还在家里为她举办了小小的庆祝仪式，不光是我，亦忧钱磊杨晔还有阿龙闹闹，甚至连不常见面的吕斌都到了，一起为她的康复举杯庆祝。
我跟张剑锋此刻没有任何阻碍了，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相视亦无语。
“不如，我们来玩真心大冒险游戏吧！”
亦忧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她拉着钱磊和杨晔一起提议，连占卜师跟妈妈都站到了同一个战线，都争着要当主持，最后一致同意让她们俩共同担任，看到她们俩脸上的微笑，我想爸爸在天堂也该瞑目了吧！
“从我开始，从我开始，”这种游戏，亦忧不管是玩过多少次，她还是这么乐此不疲，“我问钱磊，你爱我到底有多深？”
据不完全统计，从钱磊拍戏回来，这是我见亦忧第五次问钱磊这个问题了，钱磊从不嫌烦，我都有些烦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钱磊做作的演唱逗得全场爆笑，不过他却不忘自己的主题，转身意味深长地问坐他身边的张剑锋，“你是我哥们儿吧，是哥们儿就说句实话，现在你到底爱谁？”
张剑锋看我，我赶紧把头埋下去，终于弄明白，这次亦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套出我跟张剑锋之间的真心话。
“我们当然是哥们儿，”张剑锋轻拍着钱磊的肩膀，我能感觉他灼热的眼神，不能说我没期盼他的表白，更多的却是不安，“从一开始，我就只爱一个人，并且以后，这辈子，我也只会爱她一个人，绝对不会改变。”
我怯怯地坐在角落里，心跳不停地加剧，我几乎都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跳了出来一样。
“罗佑嘉，”张剑锋不知道是怎么移形换位的，一下就半跪在我跟前，“请你嫁给我好吗？”
我完全忘记了思考，这是张剑锋第一次正式向我求婚，确切地说，是有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求婚，打着“没经验”的旗号，我慌了，不知所措地傻愣着。
回头看婷婷，她正微笑着跟我妈和占卜师说些什么，亦忧跟钱磊在自顾自地亲亲我我，求救的信号根本就发不出去，旁边又有人不停地起哄，我认栽，就这样便宜了张剑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求婚，尽管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
结婚后，我带着张剑锋去了爸爸的坟前，我想他也一定会祝福我的吧！
亦忧跟占卜师也去祭拜过爸爸了，她们俩痛哭了一场，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思念终于化作泪水肆意地流淌着，往后的日子，她们会珍惜所有的一起的。
阳光普照，一眼万里。
山路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在山间萦绕，我们唱着歌，静听着着大山的呼吸。这是我第一次跟他们一起去给他们的父母上坟，原来张剑锋的老家就在离小镇不远的一个村庄，听张剑锋说他们五个人的父母都被埋在这座大山后面。
“静儿，今天的天气可以让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杨晔回头对正兴致盎然的亦忧说，惹得闹闹跟阿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说的，以后雷阵雨我都不怕了。”
亦忧狡辩，跟着阿龙和闹闹在路边追赶，顿时山间四处都传来我们欢笑的回音，激荡着我们无悔的人生。
“亦忧，你为什么那么怕雨天？”
追赶一路都累了，终于停下来，我逮着机会问亦忧这个问题，不问还好，这一问全都朝我看齐，然后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亦忧，看来好奇的不止我一个。
“你们都看我干嘛？”
“为什么？”
我们异口同声地问，亦忧被逼无奈，只好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
“那你先叫我一声姐，我就讲给你听，相认这么久你可还从来都没叫过，显得我这姐姐是做摆设的！”
明明都已经开口了，亦忧却又突然停下来，非得让我叫了她一声姐姐才肯接着往下讲，不过突然要叫“姐姐”还真是不习惯。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被父母抛弃的，从小就没安全感，”亦忧环顾一周，接着说，“老天故意跟我作对，我每年过生日都是下雨天，听瑾兰妈妈说连我出生的那天也是下雨天，我想肯定是我来这世界的那天不是个好日子才有这样的命运，雨天本来就霉气沉沉的，所以……”
到山上，我才听张剑锋说起，除了亦忧，他们另外的五个，父母的祭日竟然是同一天，都是1983年3月19日，那天，我有种很强烈很强烈的预感到了什么，1983年3月19日不正是我出生的头一天吗？
阿龙跟张剑锋是双胞胎，所以他们五个的父母其实是四男四女，并且祭日是同一天，都是我出生的头一天，也就是占卜师来小镇的头一天，听村里的人说，那天也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镇上的人清早起床，护城河里四处都漂着东西，有死猪死牛死羊，河边还有他们八个人的尸首。
一切都太巧合了，难道这样的巧合就只为了让他们所有人都记住我的生日？还是有什么真相在冥冥中注定？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一点思绪都没有。
“大家都难得聚一次，刚好明天就是嘉嘉的生日，不如大家趁这个机会好好玩几天，怎么样？”
扫墓回来，大家也都早就收拾好了心情，一路又开始你追我赶的，张剑锋扯着喉咙建议，所有人都举手表示同意。
自从妈妈跟占卜师化干戈为玉帛后，她们俩就回了小镇，守着爸爸生前呆过的那片土地，而我跟亦忧依旧回到曾经呆过的那个城市，那里还有我们未完成的梦想，只不过我搬进了张剑锋自己的公寓里，亦忧跟钱磊也准备下个月就结婚，很快他们也会有自己的窝了！
这是妈妈和占卜师和好以后，我跟亦忧第一次回小镇。
那天是我人生中玩得最high的一天的，也许是太兴奋了，半夜都还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还是嗡嗡嗡吵闹的声音，我起身拉开窗帘，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仿佛照进自己内心，感觉自己赤裸裸的灵魂，所有的污浊都被一洗而净了。
突然很想念爸爸，他最喜欢在月光下沉思。
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厅，翻开爸爸的日记本。
那次回家本来想烧掉的，结果竟然忘了带回小镇，就一直留着，后来想想爸爸现在有她们俩陪着应该不会再感到寂寞和孤独了吧，所以也就不打算再烧这个本子，就当是爸爸留给我的纪念物吧！
我下意识地翻到一些特殊的日子。
1983年3月19日 星期六 雨
这场雨下得好大，难道是天公也怒了吗？
奶奶在后堂帮我做掩护，我又偷溜出去见萍儿了，我想天公也一定是在谴责我的不孝和忤逆吧，可是我没有办法，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见上萍儿一面，她正在等着我呢！
萍儿变得有些反常，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句“你不该活的，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为你”，我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想问她却被她赶了出来，心里很担心她。
1983年3月20日 星期日 晴
该来的还是来了，瑾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萍儿一晚上没有回来，我想她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啼哭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吧，我能感觉她撕心裂肺的痛，如果可以我甘愿为她承受，甚至我都想去告诉她女儿还活着，可，那样，我们先前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我是男人，我必须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为了萍儿的安危，也为了我跟她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我什么也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
1983年4月19日 星期二 阴
恐惧不安的日子终于熬过去了，那些来调查的人都走了，我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可是我再也不能见萍儿了，哪怕远远地看着都不行，这是我跟奶奶之间的约定，我要信守自己的承诺。
萍儿，以后我只能乞求老天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日记到这一篇就完了，那天刚好是我满月，曾听妈妈说过，爸爸是在我满月那天才开始抱我的，这之前，我出生的一个月，他连看也没看一眼，难道这就是他的承诺？
我在家里把爸爸的书房翻了个遍，本来想还多找到一些什么，我天生对故事就很敏感，一个故事没有结尾，我就睡不着觉，那一晚的失眠惹得我整个人都心烦意乱的，第二天一起床就去占卜师家，我毫不隐藏地告诉她实情和找她的目的，她意外地递给我一封信，是爸爸写给她的，我想一定是爸爸跟占卜师之间的秘密，也许里面有我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可就像爸爸说的“人啊，谁没有一点秘密呢！”
我尊重爸爸的意思，并没有看那封信，只是默默在心里祝福他，希望在天堂爸爸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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