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炎热终于有了减退的趋势,闺房前小池塘里的荷花开始凋零。陆绍鸣眯着一双凌厉的眼,默默看着荷花瓣缓缓飘落,落在水面上泛起轻薄的涟漪。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陆绍鸣回身,正看见秦明从耳房走出来,正要把药箱放到桌上,取出纸笔。
陆绍鸣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秦明身边询问道:“秦大夫,小女怎么样了?”
“二小姐自小体质虚弱,一直是老朽为小姐调理身子,也不曾见有所好转。听闻小姐是溺水了?”话说了一半,秦明突然停下手中写药方的笔,一脸认真地询问陆绍鸣。
陆绍鸣也没明白秦明到底是想问些什么,只是呆滞地点头答道:“的确是溺水,救上来时……救上来时,气息已经很微弱。”
秦明听完微微皱眉,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继续写药方:“那就奇怪了,老朽为小姐把脉,发现小姐的脉搏与之前相比,反而有力了许多。”
“不过,身体有所好转到底是件好事。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取些药预防风寒为好。”秦明话说完,将笔收起,把手里的药方递向陆绍鸣,而陆绍鸣身后的小厮则很自然地上前接过药方。
“二小姐也算是老朽看着长大的,这几日老朽会每日抽出时间来为二小姐诊脉。若是二小姐身体出现不适,陆将军立刻派人来寻老朽便是。”
“麻烦秦大夫了。陆齐,随秦大夫去抓药吧。”
“是。”
陆绍鸣看着秦明十分自然地完成一系列动作,跟着秦明走到闺房门口,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相比起他这个父亲,这个似乎是外人的大夫,反而更加关心他的女儿。
是他注意得太少了吗?
陆绍鸣摇摇头,在陆蓂玉的床前站了许久,却没有再走近。
其实有一点,陆绍鸣隐瞒了——陆蓂玉被救上岸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自己赶到陆蓂玉这个院子时,也亲手诊过脉,陆蓂玉的脉搏确实已经停止了。
而他赶到这个院子至少用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一个人停止呼吸这么长时间,其实陆绍鸣明白已经没可能再救活。请秦明来诊断,也只是为了确定。
然而,秦明却告诉他,陆蓂玉不仅没有死,体质与以前相比反而好多了!
陆绍鸣征战多年,对于生死的判断一直很有把握,确定一个人死亡后也从来没有过死而复生的情况。陆绍鸣也绝不相信是他的判断出错了!
自己想不出个原因,当事人还在昏迷,心中的疑问无处可诉。在床前失神了许久,陆绍鸣吩咐陆蓂玉的两个丫鬟好生照顾着,便独自走出房间。
然而陆绍鸣刚走到池塘边,便捕捉到了房间里两个丫头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这是哪?
睁眼看见的却是素色的纱帐,隐隐约约能透过纱帐看到木质的房顶。
不像是呆过的地方。最后只记得自己在执行任务,结果撤退的时候出了差错,自己和负责探路的慕容被围困了,慕容替自己挡了一枪……
“慕容……”女子从床上翻身坐起,只觉得精神还有些恍惚,入眼的是完全陌生的古建筑,还没有起身,已经有两个人围了上来。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丫鬟话未说完,便被女子凌厉的目光一窒,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另一个丫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面色有异的同伴。
女子起身要走,脑袋却一阵剧痛,不得不跌坐回床上。
两个丫头见状急忙上前去扶,女子抬头露出的眼神却冰冷而陌生,像是一把嗜血的刀刃,透过眼睛,直戳心底。
见两个女人没有再要阻拦的意思,脑袋里的痛楚也淡了,女子步伐有些踉跄地向外走去,口中喃喃着:“慕容……慕容……”
“慕容也是你能叫的!”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突然降临的威压,女子肩上顿时像是担了千斤鼎,胸口一阵窒闷,膝盖一弯,险些跪了下去。恍惚中扶住了身边的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找,慕容……姓慕……名容的人……”
陆绍鸣吃了一惊,一时间忘了说话。按理说,这丫头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威压,可是眼前,她却实实在在地承受住了,还能说出话来!
陆绍鸣“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莫说是这将军府里没有姓慕名容的人,就算是北冥,抑或是四国之内,也没有姓慕名容的人!”
“荃儿、珠儿,扶小姐回房休息。”见两个丫鬟从耳房里追出来,陆绍鸣吩咐下去,转身离开。
女子原本就恍惚,是强撑着意识才下地寻找慕容。勉强接下那威压,这下已经几乎虚脱,只能任凭两个丫鬟把自己扶进耳房,躺下休息。
眼前像是有星光在闪烁,再也撑不起来继续走动了。
这时她才有心思去想些事情,却突然发现脑子里多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在床上躺下之后就像放电影一样开始一幕幕地闪现。
记忆里她是陆府的二小姐,名为陆蓂玉,还有个亲生哥哥。除去亲生哥哥,还有同父异母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出自大夫人。一个弟弟,出自三夫人。而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至于她的母亲,记忆里却丝毫没有痕迹,只有“曲鸢”这一个名字。
陆蓂玉所在的国家为北冥国,与另外三个国家同用四宗历。而“慕容”则是北冥王姓,也难怪陆绍鸣说四国之内没有姓慕名容之人了。
而陆绍鸣是北冥将军,一代枭雄。作为一名武将,自然而然的带着尚武的思想。而陆蓂玉则自小体质虚弱,不适合练武。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陆绍鸣似乎并不喜爱这个女儿。因此陆蓂玉在将军府中经常受到大夫人两个女儿的欺负,但是陆绍鸣也不曾过问。
然而,似乎完全继承了陆蓂玉记忆的她,从中却完全感受不到陆蓂玉哪怕丝毫的怨恨或不甘。
她隐隐勾起唇角,在这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妖魅。
“陆蓂玉啊陆蓂玉,你虽心地善良,我亓官子刃却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