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战斗尽管是艰苦的,但却有纯净的心境和幸福,有从苦难大地、从战斗生活中蒸发出的流动的彩色的云霓,洋溢着一个战斗者的喜悦与乐观情绪,和为革命献身的高尚情操。只有四行的《泥土》就是作者精神面貌的写照:
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作一条道路抗日战争爆发不久,鲁藜奔向革命根据地延安,直到1949年全国解放,他始终奔波在祖国的北方。他的诗宁静而清丽。鲁藜的一组小诗《延河散歌》,曾经以其清新活泼的姿态,新生的大地的芬芳,理想的光彩,得到读者的激赏。其中,鲁藜是这样写延安的山的:
在夜里山
开花了,灿烂地
如果不是山的颜色比夜浓
我们不会相信那是窑洞的灯火
却以为是天上的星星
如果不是那
大理石般的延河一条线
我们会觉得是刚刚航海归来
看到海岸,夜的城镇底光芒
我是一个从人生的
黑海里来的来到这里,看见了灯塔
写得多么朴素、自然。凄过这首短短的诗,不仅使人向往革命圣地延安的生活境界,还能感触到作者抵达延安时的欢快的情绪。作者从小随父母侨居在越南,探受殖民地的苦难,“人生的黑海”这几个字准确地概括了他过去的生活。
鲁藜的小诗,天韵自成。它们没有韵脚,行数也不整齐,却有一种内在的流动感,像一条涓涓的潺潺有声的溪流。它的意境、形象以及鲜活的语言,都是经过形象思维的凝聚和光照,获得了独创性的艺术境界。
冀访也是—个归国华侨,他出生在原荷属东印度群岛、爪哇井里波(今属印尼)。裴多芬的脸型,亚热带的性格,热情而且单纯。他从30年代后期就开始写诗,1939年写的<;跃动的夜》在{七月)发表时,立刻得到了读者的激赏。
但是他的创作的旺盛期却是柏年代的中期,主要创作短小犀利的政治抒情诗。这些小诗,都是在政治形势险恶的情况下在激怒中写成的,它们单刀直人,戳向敌人的心脏。他的诗真实地表现出他的个性,不善于温柔的细腻的抒情,很少华丽的修饰;每一首诗都是心灵的坦率的自白,因此,使人感到质朴而亲切,但又决不是个人情感的膨胀。
怕色花)中选的《罪人不在这里》、《我不哭泣》、《生命》、《今天的宣言》、《死》,都是冀访写在国统区最黑暗的时期,真实地反映出当时革命知识分子在敌人凶狂的迫害下的坚贞不屈的精神,这些诗在学运中曾起到过鼓舞斗志的作用。
鞭子不能属于你
锁链不能属于我
我可以流血地倒下
不会流泪地跪下的——《今天的宣言》
这首诗几乎是当年学生运动中的誓辞。但它不是空洞的口号,每一个词汇,都有鲜明的意象和属性,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带着不可回避的冲击波。它可以一下子点燃青春的心灵。
《杜鹃花》是冀汸诗作中少见的抒情诗,它的意境和形象是宁静而含蓄的,但也能反映出作者在革命取得胜利的前夕,也是最艰难的时候,期待战友归来的心情。
《白色花》的年轻的作者们,不但在生活的道路上艰苦而不停地奔波战斗,在创作上也从来不在一个小的艺术境界里徘徊,更不会兀然不动,欣欣然以为“定型”了。他们的诗的境界、意象,都随着主客观的变化而不断地向前拓展,在这一特点上,绿原表现得最为突出。绿原从小过着城市贫民的生活,他的性格中有着那种凄厉的坚决,对命运抗争不屈的气质;他的诗也如此,始终不断地向前拓展着。
四川嘉陵江畔的大学生时代,也就是绿原创作诗集《童话》的那几年,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明媚最安适的日子。
《童话》固然有着梦幻似的美丽的境界,但不是轻飘飘的,而这些近乎甜蜜的懂憬,或许是聪明的作者抗拒与冲击惨痛现实的天真的手段。(小时候)就是诗集(童话)中的一首。
在这首纯真的小诗里,作者也仍然是清醒的,“但是,妈妈说:现在你必须工作。”他从来不闪避迎面袭来的风暴。他的诗从一开始就没有甜蜜的素质,连他的少年的梦幻也带着无法脱尽的寂寞、伤感和凄苦。他在《憎恨》一首小诗里这样抒发他的憎恨:
不问群花是怎样请红雀欢呼着繁星开了不问月光是怎样敲着我的窗,不问风和野火是怎样向远夜唱起歌……
好久好久,这日子没有诗。
不是没有诗呵,是诗人的竖琴被敲碎在桥边,五线谱被谁揉成草发了。
杀死那些专门虐待着青色谷粒的蝗虫吧,没有晚祷!
愈不流泪的,惫不需要十字架;血流得愈多,颜色愈是深沉的。
不是要写诗,
是要写一部革命史呵。
这里,不仅是抒发他个人的憎恨,这憎恨显然是对大后方残酷现实社会的控诉。诗是1940年12月写的,那时大后方袭来了白色的恐怖,反动当局疯狂地扼杀着革命力量以及进步的文化事业。因此诗写得比较含蓄,但基调是悲壮的。
然而从这些小诗,也可以看出作者后来在创作上的拼搏突进的内在因素。年轻的诗人没有沉溺在童话的意境中,他向复杂而严酷的现实不停地突进着,在突进中不断地显示了他的风格。
抗日战争胜利前后,在国统区斗争最惨烈的那几年,西南大后方不复如抗战上半期那样热情蓬勃,诗坛上出现了沉寂的局面,有一些诗人在窒息中呻吟。但绿原却以挑战的姿态面对现实,写下了许多首气势宏博的战斗性很强的长诗,这些长诗,《终点,又是一个起点》、《伽利略在真理面前》、《咦,美国》、《复仇的哲学》、《悲愤的人们》以及《给天真的乐观主义者们》,收在作者的第二个诗集《又是一个起点》
里,这部诗集是历史的记录,也是中国新诗的战绩。这些诗,在学生运动的群众集会上,在民主广场上,曾经广泛地被朗诵过,深深地鼓舞了千万人的斗志。作者与现实生活、先进的人民的结合越来越紧密了。这里已没有《童话》时期的那种美丽而幻梦般的情境,进入一种坚实而广阔的创作天地;不论主题,还是形象、音韵,都具有庄严、深厚,飞跃的艺术特点。
与艾青的诗风相近的彭燕郊的诗,当时曾引起诗坛的广泛注意。他的《冬日》、《雪天》、《小牛犊》都是有过影响的佳作。他的诗深沉、庄重,有着耐人寻味的广阔的形象和意境。
孙钿、曾卓、杜谷等的诗,也各有自己的个性。孙钿的诗是战斗记录,他的(旗)描绘了战斗的意志和青春的光彩。曾卓与杜谷的诗的情调比较细腻、蕴藉,大都是生活的自诉或独白,很有感染心灵的魅力。
四到了50年代,《白色花》的作者们,由于反胡风运动的原因,都一齐搁笔了,有的如阿垅、方然、芦甸、郑思等相继谢世。但随着政策的落实,他们的诗,今天又终于能够重新与读者见面了。但是文艺创作毕竟是一种个体的精神劳动,这些诗人的已有成就既然各有不同,他们今后的发展也都难以逆料,他们作为一个文学上流派而存在,只是指历史上的情况而言,这本诗集主要地记录了他们当年所走过的一段道路。
1981年本文是为英丈版《中国文学》写的专稿,参考了绿原为《白色花》所作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