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动
林涓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想法,她用清晰的脑袋在想问题,她相信现在的她是以一种清晰的、理智的脑袋在想问题。她决定,一定要为郑豪强洗清名誉,郑豪强的名誉干净了,多多也才会走出污浊的环境。
事实上,多多在知道了结果是这样以后,就和田莎莎拜拜了。这是一个她没有想到的结果,她气愤不已,她指责田莎莎为什么要这样。田莎莎理直气壮地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多多说,没有想到你这么狠。田莎莎说,你等着吧,等你到了英国你就该感谢我了。多多说,要是以这样方式去英国,我宁肯不去。后来,多多就和田莎莎拜拜了。
多多毕竟是一个18岁的孩子了,她知道她闯祸了,闯了大祸。多多也知道自己无颜去见妈妈,她无家可归了,她在外面游荡了好长时间。后来,她有些怕了,反正就是怕,怕的事情还很多。她去了长途车站,上了车。她进到了姥姥的家门,姥姥喊了一声:“多多!”
林涓接到母亲的电话,心里松了口气,想,这孩子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太糊涂。
接下来,林涓和郑豪强见面,是林涓给郑豪强打的电话,地点就在郑豪强的公司附近。郑豪强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见面的地方是一个茶馆的单间,尽管郑豪强和林涓已经单独见面很多次了,但是,几乎都是在一个公共地方的僻静处。
林涓早到的,郑豪强进去以后,看了林涓一眼,然后坐下,很正规地坐下,仿佛是公司高层在开会,他坐得很直,是一种对自己有要求的直。
林涓的眼睛看着郑豪强,也是直直的,没有等郑豪强说话,其实,郑豪强也没有要说话的要求,林涓说:“我请求你答应我……”
说了半句,林涓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发紧,她使劲咽了一口吐沫,她很怕郑豪强打断自己的话,还好,郑豪强就那么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涓接着说:“我是在请求,你听清楚了吗?”
郑豪强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林涓觉得自己在升高,在随着一团云朵在升高,漂浮着,有些头晕,她说:“我请求……我……我们,我和你,我们结婚吧!”
终于,林涓把这句话说完了,像是突然被从高空甩在了地上,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郑豪强听到了,他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几乎面无表情,他说:“你为了我。你想帮我!”
林涓点头,暗自却是惊讶的,还算好,郑豪强的思维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林涓说:“我知道,多多错了。对不起!”
郑豪强终于不那么笔直地坐着了,他的身体放松了一点儿,轻微的,几乎看不到的,但是,林涓看到了。
林涓说:“对不起!”
郑豪强“哦”了一声。沉默。
林涓忽然不知所措,像是地陷下去,自己也在落下,还有些飘飘然地落下,她的声音有些不自信,“我……我也许配不上你……但是,我们可以……再说,齐丽不是也希望……所以,我们结婚吧!”
林涓说得语无伦次,还有些支支吾吾,好在,她总算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表达清楚了。她就像坐在台阶的最下面一层,反正就那么低了。她又舒了一口气。
郑豪强慢慢地说:“林涓。”这样喊了一句,却是不需要对方答应的,接着说,“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
林涓眼睛亮了一下,“忽”地又坐上了云朵,晕,还是晕,她点头,或许应该摇头,但是,她点头,说:“对不起……”还有很多要说的话,可是没有说出来,坐在云朵上应该使用另外的语言,她不会,所以,没有声音了。
郑豪强说:“我有错,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林涓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停顿了片刻,郑豪强把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林涓,在郑豪强的讲述过程中,林涓只觉得自己像在雾中游荡,她听得恍恍惚惚,可是又那么实实在在。最后郑豪强说:“就是这样的,还有照片,我没有想那么多,总觉得她是一个孩子……”
林涓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多多干的,她太震惊了,她不能相信,可是她知道她必须相信,多多很多时候是活在她的想象之外的。林涓打断了郑豪强,说:“不,不说了,我知道,多多不好,我没有教育好多多,对不起!”
郑豪强说:“不,林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涓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但是,我们必须……多多还小,她需要更好的环境。”
郑豪强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我们一起来帮助孩子。”
郑豪强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沉稳的声音,又一次让林涓心头一热,鼻子也突然一下酸了,林涓特别想哭,真地特别想哭,可是,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间,也不是哭的地点,可是,她觉得自己被泡住了,被水?被空气?不知道,反正是那种被泡的感觉,湿漉漉的,甚至有些憋闷。
林涓的眼睛真地模糊了,在她和郑豪强之间像是立着一块毛玻璃,忽然,林涓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了,那是一只很温暖,又很软和的手,那么合适宜,又那么合轻重地覆盖在林涓的手上,林涓只觉得眼前的那块毛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
二、理由
决定是林涓自己做出来的,接连几天,林涓都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一方面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方面是在要求自己。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做出一个决定是理智的,也是应该的。不管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林涓先是找到了和主任,她主动找的和主任。在和主任的办公室。虽然同在一个大楼里上班,林涓从来没有进过和主任的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还有,林涓对于领导这样身份的人,总是敬而远之,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要添麻烦。她是以自己一个小老百姓的身份去想问题的,她没有当过领导,不知道领导是怎么想的。
和主任看见林涓进来,非常热情,平易近人,真地平易近人,林涓有些感动。
和主任说:“小林,你跟我说实话,那个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
和主任的声音很慈祥,很温和,在林涓听来就好像是自己母亲在和自己说话,林涓摇头,“不是那样的。”
和主任点头:“那就好,其实,郑总他们公司也是经过严格的竞标程序的,这个环节没有问题,这个我心里有数,只是有些人……特别是郑总的竞争对手,现在借这个事情来说事。”
林涓诚惶诚恐,说:“对不起!”
和主任笑了,说:“小林,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林涓更加不安,说:“主任,郑总是我介绍认识你的。”
和主任说:“人和人认识的方式很多嘛,介绍也是其中的一个方式嘛!况且,郑总也是正经的企业家,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光明磊落,没什么!”
林涓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和主任能这样善解人意。
和主任说:“我看了报纸就想有问题,现在的报纸追求发行量,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和主任叹了口气,“唉,在历史进程中,有些代价是必须付出的。”
林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和主任的话,她静静地听着。
和主任说:“报社那边……”
林涓急忙说:“主任,我去报社,我会向报社澄清实事真相的。”
和主任点头:“好,也好。你知道吗?晨报的副社长,李少文,也是我们师转业的,他原来是我们政治处的……哦,他来我们师的时候,你好像转业了。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直接找他就行了。”
林涓感激不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林涓走在去报社的路上,心里想,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也许没有这么严重。想到这里,林涓的心忽然紧了一下,本来循环得好好的血液,也像是突然给拦截了一样,林涓有了瞬间的眩晕。林涓站了一下,定了定神,她看清楚了路面,她的脑袋又清晰了,她忽然有些羞愧。羞愧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很具象的感觉。这时,这种感觉是一片竹子,那么均匀地从她的身体划过,林涓觉得很不舒服。
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林涓站在阳光下面,羞愧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从大腿的根部出发,漫过了她的胸腔,她站住了,难过得要死。
突然,林涓的手机响了,手机来得真是时候,给那种难受的羞愧打了岔。
林涓接电话,她只是“喂”了一声,就听得那边一个愤怒的声音:“混蛋,他简直是一个混蛋。我刚刚听说,这个狗日的郑豪强,真是看不出来……林涓,你知道吗?我也是一个女孩,我最怕的就是我们晶晶遇到这种色狼……”林涓舒了一口气,她听出来了,是张凯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接张凯军的电话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是他的声音。
林涓急忙打断张凯军的话:“哦,是你啊,事情不是那样的,那是报纸上乱说的。”
“乱说的?怎么可能呢?”
“真地是乱说的,我现在正在去报社的路上。”
张凯军还想再说什么,林涓把电话挂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机放进包里,铃声又响了起来,林涓想,张凯军不会这么执著吧,果然,不是张凯军,是谁呢?林涓一时也没有听出来。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是激愤的,当然还是因为报纸上的那事,那个激愤的声音伴随着林涓脑袋里的快速搜寻在进行着,突然,林涓问:“你是谁?”
“我?我是老冯啊,你……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林涓想起来了,还是一个炮兵师的战友,很老的老战友,平时根本就没有联系,看来报纸上的消息已经在民间传开了。林涓当然还是对老冯说报纸上是乱说的,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刚才还难受无比的那种羞愧的感觉没有了,林涓忽然又变成了一个战士,对,是一个战士,炮兵师的战士。那时她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当父亲决定由自己,一个看似更柔软的女孩当兵的时候,林涓以为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没有想到,当她穿上了军装,站在队列里的时候,她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兵,她浑身上下都那么战士。现在那样的感觉又回来了,现在她是走在去报社的路上,她为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