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涓的母亲来过信要林涓他们回去过年，因为林涓没有把朱阳的事告诉母亲，所以林涓撒谎到外地过年去了。其实，因为父亲的关系，林涓和朱阳并不是每年春节都回家的。平时的联系也不多。只是每年春节母亲都照例来一封信。接到母亲的信以后，林涓越发想朱阳了。她突然发现在这个城市，不，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可依靠的就是朱阳了。可是，最可依靠的人突然没有了，确切地说是依靠不上了。林涓也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她真地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节日”这两个字。
除夕夜该准备饺子，林涓没有。她问多多：“你想吃饺子吗？”还没等多多说话，她又说：“吃饺子最没意思了，你平时不是不爱吃吗？”
多多还能说什么，就只是说：“随便。”
“随便是什么啊？”
“随便就是随便。”
母女俩斗嘴也斗不出新花样来。
多多还是忍不住说：“你比起我爸真地差远了。我是说幽默。”
林涓没有说话，这时提朱阳不是让她心里更难过吗？多多心里知道自己说错了，又说：“我们干脆到外面吃吧，我看人家很多家都在外面包饭。”
“不去。去丢人啊。有谁家吃年夜饭只有两个人的？”林涓说。
多多说：“两个人怎么了？两个人就不吃饭了吗？”
林涓听多多的口气不对，又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说，就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年夜饭真的不知道吃什么，林涓想。这只是一个开头，林涓从这里出发，想到了自己在昆明的朋友。她忽然发现，自己在昆明所有的朋友都是朱阳的朋友。除了已经死去的齐丽，和到美国找老公的曾娅琳，林涓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朋友。林涓对于这个发现很吃惊，也很难过。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有公职的女人，却活得没有朋友，没有圈子了。
林涓想起了齐丽的话，齐丽说你是一个活得太幸福的女人。
幸福。幸福是什么？林涓说不出来。幸福来了，幸福又走了。幸福是塑料的？幸福是不锈钢的？幸福是热的？幸福是冰的？不知道。林涓什么也不知道。
林涓的脑袋里仿佛塞了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空空地像一只箱子。
冬日的阳光像万米长跑以后的运动员一样，迈着慵懒的脚步踏进了屋子里来，一束阳光懒洋洋地爬在了林涓的腿上。林涓穿着一条纯棉绒布面料的睡裤，紫色底子上开小白花那样的，阳光下布料上的小花好像在静静开放一样。林涓用一只手懒懒地在花朵上摸着。
突然，林涓的手机响了，整整一个上午林涓的手机没有一点儿声音，就像她所在的这个大房子一样，没有动静。电话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林涓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在什么地方潇洒呢？”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涓支吾着，心里想着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可是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就知道你又忘了我是谁了。”耳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林涓的脑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呵呵，那也不是。你……你还好吧？”她不愿意让对方觉得没面子。
“哈哈，我是谁啊？你就这样惦记我？”
林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对方哈哈大笑起来，“林涓啊，你永远都是那样，一点儿没变，十多年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一把大伞罩着你，让你不知道外面的风雨，当然也错过了很多阳光啦。”
这下林涓听出来了，是张凯军。天哪，这么熟悉的人，就是不算熟悉也是前几天还在一起吃饭的人，怎么就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呢。
林涓的声音大了起来：“什么话啊？我马上就把你的手机号存上，省得到时候你又阴阳怪气的。”
说实在的，在这个时候收到张凯军的电话，林涓的心里还是热了一下，在热之后还有一种满足的感觉，毕竟张凯军是那个多年前追求过自己的男人。
“你居然没有存我的号码？”张凯军语气很夸张。
林涓心里真地有些歉疚了，急忙说：“我手机里没有，电话本上有啊！”事实上，张凯军尽管给过林涓号码，但是，林涓真地不知道放哪了。
还没等张凯军回话，林涓又问：“你这个大主任怎么有时间了？”
“刚下班。这不放假了吗？七天，够漫长的。怎么样，有什么计划吗？是不是已经有帅哥请你外出了？”张凯军说。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林涓急忙说道。
“不会吧。”
“真的。不骗你。真的没有。”
“哦。这么说我就有机会了。如果真地没有，我们就一起出去吧？”张凯军说。
林涓想都没有多想，却是有些激动了，急忙说：“好啊，好啊。一起出去。去哪儿啊？”
张凯军说到黑井去，他问：“去过吗？”
林涓说没有，真地没有。尽管朱阳带林涓去过很多地方，像昆明很多有车的家庭一样，一到节假日都时兴一家人开着车到郊区去玩，或是住当地的旅馆，或是住野外，林涓一家也去过，但是，很多时候朱阳的节假日是属于首长的。没有朱阳带着，林涓就会寸步不离开家。很多时候，在喧嚣的节日里，林涓就只是守着电视机，看一个又一个的电视剧。
黑井这个地名林涓听说过，像这样一个百年古镇，但又是才被城里人发现的一个去处，只有那些有闲有钱的时尚人士会最先去玩。
林涓急忙说：“没有啊，没有去过。”
接下来，张凯军把出行的时间对林涓交待了，说好了大年初一出发。张凯军说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张晶晶一起去，张凯军说晶晶比多多小四岁，两个女孩在一起有玩头。
林涓放下电话，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舒服了，那种大病以后软绵绵没劲的感觉也消失了。她站了起来，兴冲冲地跑到多多的房间，把外出的事告诉了多多。多多正在QQ上聊得高兴呢，听了林涓的话就顺嘴说道：“你去吧，我在家。”
“什么？你说你不去？”林涓像被当头泼了凉水一样。
多多听出了林涓声音里的失望，她转过身来，说：“我是说你如果不方便带我，我可以自己在家里。”
林涓松了口气，说：“张叔叔还带他的女儿一起去，你有伴玩儿。”
“是未成年人吧？”多多懒懒说道。
“就比你小四岁。”林涓说。
“哦。四岁。有代沟了。”多多说。
“胡说什么啊！你们是同龄人。”林涓强调。
“四岁？她上初一吧？最多初一。那还没有代沟啊？”多多嘟嚷道，没等林涓反驳她，多多又说，“好吧，就算我当一次幼儿园老师吧，反正也可以积累经验。什么时候走啊？去哪啊？”
林涓出了多多的房间，立刻想忙起来。首先，她想要外出带的东西，接着她又想年夜饭该吃什么。
尽管林涓忙了一下午，她和多多的年夜饭还是很冷清地结束了。接下来，两人就守在电视机前面，等待着春节晚会的节目。
这个时候，多多的手机吱吱叫个不停，是短信来了。多多的手指也忙活起来，不停地回短信。
像是被对照一样，林涓的手机却特别安静，林涓几次忍不住把手机拿起来打开盖看看，一看手机是开着的，就有些失落地关上盖子。的确，这个夜晚林涓很寂寞，她只收到了有限的几条短信，几乎都是办公室的同事发来的，是一些现成的问候话语。林涓都即时地回了过去。
看了半天，多多是一个节目都没有看全，林涓却感到没有一个节目让自己兴奋，不知不觉的时候，眼皮也沉了，打起了瞌睡。
突然来了一条短信，林涓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大美女，你知道吗？最爱你的人是我。
林涓蒙了一下，再一看号码，竟然是多多的。她转过脸，对多多说：“谢谢你，小公主。”
多多也只是匆匆地对着林涓一笑，又急忙进入她的短信海洋里去了。
多多的短信是唯一的一个火花，把林涓的瞌睡赶走了不少。但是，春晚的节目实在是不怎么地，林涓平时喜欢赵本山和高秀敏演的小品，可是，高秀敏已经死了。尽管赵本山的新搭档宋丹丹不错，但比起赵、高搭档演的效果差远了。所以，晚会还没有结束，林涓就起身回屋睡觉了。多多也进了自己的房间。电视机就关了。
这个夜晚最大的火花是在林涓已经进入梦乡以后发生的。平时林涓睡觉以后，手机是一定关上的，因为除夕，林涓睡前没有关机。所以，短信来的声音还是把林涓叫醒了，林涓拧亮台灯看了一眼表，是23点58分。天哪，钟声就要响起了。林涓想。
林涓打开手机，短信写道：从这一刻起，我愿意永远与你同行。请拉着我的手。
这是郑豪强发来的，因为郑豪强的手机号就存在林涓的手机里，一下子名字就显现出来了。林涓半坐了起来，又看了一遍短信的内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好半天她都在呆坐着，本来已经腾空脑袋睡觉了，现在又突然塞进了东西，不是单一的东西，反正是乱糟糟的。接着，远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开始是一声，接着零星几声，渐渐地多了起来，再后来竟然响成了一片。声音起先在很远的地方，后来越来越近，紧接着小区里也响起了鞭炮声，再接下来，隔壁的人家也放起了鞭炮，声音就好像在耳朵边响。
新年的钟声已经响过了。
林涓听着沸腾的鞭炮礼花声，蜷缩在被窝里，她手里拿着手机，不知不觉中她的眼泪悄然落了下来。
四、大年初一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依照张凯军的安排，出发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
林涓是九点钟起的床，自从昨晚接到郑豪强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发来的短信以后，很长时间林涓都不能入睡。起先她在想要不要给郑豪强回短信，但是想来想去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林涓决定不给郑豪强回短信了，第一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二郑豪强在短信里也没有提到林涓的名字，尽管是发到了林涓的手机上，但是林涓把它当成是一条发错的信息也未尝不可。所以，林涓接下来就把手机关了。
但是，林涓的脑袋里有了事情。接下来的觉也就睡得极其没有质量，再加上鞭炮声的干扰，林涓几乎一夜未睡，只是到了早晨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凯军开车来到林涓家门口时，林涓和多多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尽管一夜没有睡好，但是林涓还是在早晨醒来以后，对自己的皮肤进行了紧急补救。她用了一贴SK-Ⅱ的面膜，用了两包经过冰镇以后的茶叶末儿敷在眼睛上，接下来，她又简单化了妆，看上去没有化妆的痕迹，但是，因为一夜未眠而出现的疲惫面容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相反，看上去林涓神采奕奕，皮肤极其富有光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仅亮如水洗，而且顾盼生辉。
林涓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夹克式样，脚蹬一双耐克跑步鞋。一副GUCCI太阳镜架在额头上，平时总爱束起的头发，这时也很自然地垂在肩上。看上去林涓年轻时尚。
其实，自从张凯军对林涓发出邀请之后，林涓对于自己今天出行的装束已经开始准备了。林涓从那时起就在想自己穿什么，带什么走。尽管这是林涓一贯的作风，但是，对于这次行动林涓还是动了更多的心思。一种久违了的兴奋，甚至激动始终贯穿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她明明知道这不是张凯军第一次见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也不期待这次外出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就是感到要让自己鲜亮，让自己漂亮起来。
相比起来，张凯军显得有些憔悴，他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所以，张凯军一见到林涓就说：“那帮狗日的，折磨我一晚上。”
林涓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是说：“没关系。”她说完就探头朝车厢里看，“晶晶呢？晶晶在哪儿？”
张凯军打开车门，一个小女孩坐在车后座上，看上去她比十二岁的年龄要小，脸色苍白，顶着一头黄绒绒的头发。张凯军说：“叫阿姨。”
女孩叫了一声：“阿姨。”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涓心里想，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张凯军真是不搭界。不过，她却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女孩一叫完阿姨，林涓就弯下腰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一下，“真乖。”
张凯军也忙着和多多打招呼，“哎，多多，很靓啊。”
多多耳朵里插着耳机，也没有听见张凯军说什么，只是应付着点了点头。接着，就钻进了车厢里。
林涓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越大越不像话了。”
张凯军笑笑，说：“有个性。像……”他的话没有说完，是急忙打住的，林涓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敏感地意识到张凯军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像她妈”。林涓这才想起来，张凯军是见过杨溪的，不仅见过，当年还是张凯军帮着料理了杨溪的后事的。
张凯军咽回了那半句话，就打开后备厢把林涓带的行李放了进去，然后顺便拿出了几瓶矿泉水，林涓急忙帮他接了过来。
都上了车以后，林涓回过头去看了看，只见晶晶睁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痴痴地看着多多。林涓用手捅了一下多多，多多这才看了看晶晶。当她看到晶晶的眼睛的时候，她急忙把自己的耳机取下了一只塞到了晶晶的耳朵里，晶晶笑了。这时，张凯军够过身子来帮林涓系上了安全带，顺口说：“我开车，你不怕吧。”
林涓说：“真是还从来没有坐过你开的车呢。”
多多腾出了一只耳朵能听见他们说话了，就接了一句：“我妈坐我爸开的车最放心。”
张凯军和林涓都愣了一下，仅仅一瞬间，张凯军就冲着多多笑笑，很宽厚地说：“叔叔也开得不错，放心吧！”
林涓听了张凯军的话，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汽车稳稳地起步了。
因为是大年初一，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平时少得多。路两边的绿化带和建筑物也看得清楚了，绿化带里种的是小盆小盆的杜鹃花，有紫红、粉红、大红好几种颜色，那些花盆被花匠们排放成一些美丽的图案。远远看过去，像一条花的河流。几幢连在一起的建筑物，临街的一面都是阔大的落地玻璃，看上去很时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