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章祀不仅没有逃跑的机会,甚至连妖怪是什么来历也没有搞清楚。刚刚吃过早饭,那个管家老头早早地便来到了章祀所在的客房。
“法师,今天该去降妖了,需要我准备什么法器吗?”管家老头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章祀看了看管家老头和他身边的几个家仆,心想:想笑你就笑吧,最坏也不过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可怜我老婆还没娶上,临死也不能见母亲一面,实在是令人有些伤感。
想着,章祀把牙关一咬,用眼睛白了管家老头一眼,朗声说道:“不需要任何法器,咱们走吧。”说完,便迈步向门外走去,领着众人直奔那个诡异的院落方向。很快,众人穿廊过巷来到了那个院落前,站住了脚步。章祀也不多言,径直向那院门走了过去,说也奇怪,也没见他用什么铁锤之类的工具,只用手轻轻一掰,那个锁住院门的铁锁便啪地一声碎成了两段,掉到了地上。管家与众家仆见状,慌忙又退了几步,都趴在了地上,想来是被那怪风吓怕了。
章祀见状,蔑视地轻哼了一声,伸手便推开了院门。果不其然,那股怪风再次出现了,风力无比强劲,隐隐夹带着一种鬼哭神嚎的声音,让人惊怖。好在管家老头和众家仆早有准备,事先趴在了距离很远的地上,才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被那强风压得抬不起头来。这其中,似乎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离门口最近的章祀。他就像一块礁石一般,任凭怪风如何凶猛,也仅仅使得他的衣摆轻微地摇摆了几下而已,仿佛没有丝毫影响。本来,那怪风突然出现时,章祀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只是半晌过后,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黑气浓重,气流流动速度极快,看来那怪风仍在继续,只是当那气流冲到自己身前时,不知为何突然绕了一个弯便过去了,就好像自己的周围笼罩着一团保护罩一般,使那怪风不能侵入分毫。
果然那妖怪的法术奈何不得我。章祀的心里不禁暗自感到庆幸。想来定是老圣人所赐的这身仙风道骨的缘故,在梦里,老圣人就曾说过,有了这身仙风道骨,妖邪是没有办法侵袭的。看来,这老圣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所说的话也不是完全在耍我。想到这儿,章祀的胆气壮了许多,昂首挺胸地迎着那怪风向院门内走去。但见,他的双脚刚刚踏入院落之内,那怪风竟突然消失了,院门哐当一声自己关上了,原本掉落在地面上的铁锁也完好无损地回归了原位。
这一下,章祀被单独困在了院落里。怪风过去,管家老头抬起头来,已不见章祀的身影,他料想章祀此刻一定被那妖怪吃了,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也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第十二个!第十二个因这妖怪而死的法师,如此看来,也只能等老爷从京城将松阳真人请来再说了。想到这里,管家老头向众家仆摆了摆手,带领着一干灰头土脸的家仆离开了院落门前,回前院去了。
再说章祀,听得那院门关闭之声,刚想回头查看,只觉得眼前黑气一散,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见,在满院的杂草中,一条腰身有缸口粗细的大蟒蛇正盘着长长的身躯屹立在自己的面前。那巨蟒浑身遍布着黑色的鳞片,紧密且坚硬,一张血盆大口正向外吐着长长的信子,双只又圆又大淡黄色的蛇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条大蟒的头顶,长着一根稍有些弯曲的犄角。
这是个什么怪物?!章祀惊骇地心想。别说这么大的蟒蛇自己从来没见过,头上长角的蟒蛇更是闻所未闻。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只见那巨蟒硕大的蛇头慢慢地向他靠近过来,巨蟒围着章祀转了一圈,似乎也在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或许,它在捉摸,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从自己口中喷出的怪风,竟然对这个人丝毫没有效果?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
此时的章祀,一动也不敢动。降妖除魔?自己这小身板恐怕还不够这怪物塞牙缝的呢!怎么降?!只是他不动,那巨蟒却动了。可能是觉得章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对于刚才的失败,巨蟒显然有些气恼。只见,它嘴里那条长长的信子突然一吐,一下子便缠住了章祀的腰,轻轻一收,一口便将章祀整个人都吞了下去。
我命休矣!章祀绝望地想。这身老圣人所赐的仙风道骨,虽然能够抵抗妖邪,恐怕这巨蟒只是一头野兽,而不是什么妖邪。野兽吃人,天经地义,想来之前的那些法师也是因此才送了命。想我章祀,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想到今天会命丧于此,变成一小堆蟒蛇粪便,实在令人伤心。这样胡思乱想着,章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向下滑去,就好像钻进一条睡袋一般,只是有些憋闷,倒也不令人窒息。都说被蟒蛇吞掉的活物,会很快窒息而死,如此看来,书上所说也未必全对。章祀心想。想来那些生物学家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如自己这般亲身实践,虽然这里漆黑一片,但是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甚至软绵绵的,还有点舒服的感觉。如果这些没心没肺的想法被这条巨蟒知道,它不知会被章祀气成什么样子,都已经被自己吞到了肚子里,等待消化了,竟然还在想躺在软绵绵的嫩肉上有多么舒服,这个人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再说这条巨蟒,轻而易举地吞掉了章祀,正想静静地趴在草地上,等待消化。谁知,刚一趴下,它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剧痛,痛得它满地打滚,却丝毫没有好转。这巨蟒自己翻滚倒不要紧,只是苦了章祀。在巨蟒肚子里的他,随着巨蟒的翻滚,整个人就好像被困了手脚,塞到一个睡袋之中,然后放到了过山车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变换个不停,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吐了。
我靠!我现在终于知道蟒蛇吞了活物,活物是怎么死的了。根本不是窒息而死,而是被翻来覆去折腾死的!这边章祀感到难受,外面的巨蟒似乎比他更难受。不知翻滚了多久,直折腾得这条巨蟒筋疲力尽,肚子的疼痛才慢慢缓解下来。只是剧痛刚消,巨蟒突然感到一阵难忍的窒息,仿佛如鲠在喉,憋得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它不由得咳嗽起来。
咳!咳!随着巨蟒奇怪的咳嗽声,章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正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强行拖出那个睡袋,慢慢地向着巨蟒喉咙的方向移动。啊呸!巨蟒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终于将那个卡在自己喉咙处的东西吐了出去,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只听得扑通一声,章祀的身体连同一大滩粘稠恶心的绿水从巨蟒的嘴里被喷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直摔得章祀浑身都感到疼痛,这些还不算,更倒霉的是自己竟然还躺在一大滩又粘稠又恶心的绿色液体里,浑身上下黏乎乎的。就仿佛一个干净的人掉到茅坑里一般,满身都是污秽之物,让人感到十分恶心。
哇的一声,章祀终于忍不住吐了,尽管他长得一般,并不十分帅气,家境也很一般,自身还有些懒。但是章祀从小到大一直都把自己的内务弄得很好,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每天洗脸刷牙洗澡,一样都不能少,头发更弄得乌黑发亮。这是天性,而天性被破坏往往是使人暴怒的重要原因。所以,章祀毫无例外地怒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在这一刻甚至远大于他对死亡的恐惧。
“你这条臭咸鱼!竟然将老子弄得这么脏,你去死吧!”说着,章祀凭空一抓,一条刻满奇怪符文的黑色棍子突然出现在他的手里,他想都没想,举起手中的棍子冲着刚刚缓过气来的巨蟒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巨蟒还没从章祀那句“臭咸鱼”中缓过神儿来,脑袋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棍子。按理说,巨蟒头上覆盖着紧密坚硬的黑色鳞片,以章祀的力气,根本不会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谁承想,也不知道章祀手中的那根棍子有什么奇特,一棍子下去,直砸得巨蟒头上的鳞片粉碎,血肉横飞,连头骨都砸出一个坑来。巨蟒差一点晕死过去,眼看着章祀又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再一下非打死自己不可,吓得它赶紧化作一道黑气窜到半空中,向东面逃去了。现在的巨蟒又累又怕,而且还受了重伤,飞得比往常慢了许多。
此时的章祀显然怒火未消,他看着巨蟒化作一道黑气向东逃去,伸腿踢开院门,也向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追了一会儿,但见那半空中的黑气直栽入刘府的后院,便不见了。章祀跟了上去,把后院前前后后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条巨蟒的身影,直累得他气喘吁吁个不停。经过刚才的追逐,章祀的怒火渐渐地消散了,不知何时,那条被他紧握在手里的棍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头脑清醒了,章祀才醒悟过来,自己非但没有死,而且还重创了妖怪,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刚才章祀拎着棍子到处乱闯的事情,早有家仆禀告了管家老头,管家老头赶紧带着几名家仆赶到了后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沾满污秽、散发着恶臭的章祀。
“你……没被妖怪吃了?”管家老头不敢接近,颤声问道。
“屁话!被妖怪吃了还能站在这里好生生地与你说话么!”章祀看着自己一身的污秽,懊恼地答道。
“那……妖怪呢?”
“被我打跑了。”
“真的跑……跑了?”
“跑了。”章祀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给我找个地方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难受死我了!”
管家老头见章祀不像在说谎,急忙吩咐手下家仆,领着章祀去洗漱更衣。一番洗漱完毕之后,管家老头找了一身青色的便服给他换上,章祀这才感到浑身舒服了许多。管家老头又吩咐家仆给他弄了一些茶点,章祀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香茶,心情很是愉悦。
“法师,不知你可否看见我家小姐?”管家老头见伺候得差不多了,急忙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你家小姐。”章祀摸了摸脑门,尴尬地笑了笑,答道:“这个我倒没留意。”
“什么?没见到我家小姐,唉,法师,降服妖怪是次要的,救出我家小姐才是主要的,你怎么能没留意呢?”管家老头不由自主地嗔怪道。
“你这老头还敢说我?”章祀指着管家老头的鼻子,说道:“我降妖的时候,你们都上哪儿去了?说!快说!”
“这个……”管家老头自知理亏,急忙讪笑道:“法师不要生气,是我们不对,还请法师原谅。只是请求法师行行好,再和我们去一趟那个院子,看看小姐在不在,好吗?”
章祀见管家老头态度倒还诚恳,当下哼了一声,说道:“要去你们自己去!妖怪都被我打跑了,你们这群胆小鬼还怕什么!到时找不到你家小姐,你家老爷怪罪,可算不到我的头上。”
管家老头见章祀不肯去,没有办法,只得带上十几个家仆,拿着棍棒,再次来到了那个院落门前。之前,院门已经被章祀用脚踹开,现在仍敞开着,并没有关上。管家等人颤颤巍巍地慢慢靠近院门,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一起走进了院子。这里果然如章祀所说,妖怪已经跑了,什么怪事也没有发生。管家老头赶紧吩咐手下家仆挨屋寻找小姐,很快便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小姐的踪影。
只见小姐梅裳躺在一张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管家老头赶紧让人将小姐抬出了屋子,转移到正厅旁边的一间厢房里,又吩咐人去城里请大夫,他自己则去禀告夫人。一时间,刘府上上下下,忙活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