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野,秱国都城。
甘野城内,一片又一片宫阙,汪洋恣肆,如渊如海,气象万千。
每一片宫阙都是一座小城,甘野城中有着无数这样的小城,其中大者,方圆数十里,小者,数里。
这些小城,每一座都属于一个家族,它们代表其家族的地位。
内城,除了皇城之外,另有五座小城,它们属于五大家族。
这五大家族是五大门阀,是秱国最有权势的家族,它们和皇族一起统治着巨大的国家。
华家,是五大家族之一。
初春时分,风和日丽,华家上下,喜气洋洋。
三月初八,是华家老祖二百七十九岁寿诞之日。
今天是三月初五,距离老祖寿诞只有三天了,华家在外的子弟纷纷归来,为老祖贺寿。
风渊殿,丹阙之上,华泽渂高踞首座,两旁,依次坐着三十多人。
每人面前,横着一张条案,条案上,摆放着山珍海味,珍馐美酒。
华泽渂是华家族长,在座的都是华家高层。
丹阙上,除了华泽渂,旁边还有一人,一个僧人,他是华泽渂的三叔华南普。
华南普是华家的异类。
华家没有修佛的传统,佛教更不是秱国的国教。
华南普小时候就有向佛之心,惹得老祖不喜,为此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后来,机缘巧合,华南普被佛门大师净空长老收为门下弟子。
净空长老是佛门了不得的人物,修为通天,当时的老祖都远远比不了。
百十年过去,而今,华南普是通华寺的主持。
通华寺,佛门护教三大寺之一,通华寺主持,至少在明面上,是佛门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
今日盛宴,就是为欢迎华南普。
殿上,欢声笑语。
忽然,一人急匆匆冲上大殿。
华泽渂脸色一沉,道:“怎么了?”
冲上大殿的是华泽渂最小的儿子华先武,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华泽渂宠爱之极。
如果换个人,华泽渂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华先武急道:“父亲,织桦生了,但孩子不对劲,不会哭,谁也不知道原因!”
说着,华先武转向华南普,跪倒在地,道:“三叔祖是医道圣手,三叔祖救命!”
华泽渂大怒,但这会儿不是发怒的时候。
这时,华南普已站起身来,向华泽渂道:“救人要紧,老衲去看看。”
华泽渂也站起身来,躬身道:“三叔,劳烦您了。”
华先武道:“三叔祖,孩子就在殿外!”
闻言,华南普又坐下,道:“把孩子抱上来。”
命令传下,旋即,一个婆子抱着一个婴儿走上殿来。
众人都看着。
忽然,华南普眉头一皱。
随着婆子抱着婴儿越走越近,华南普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华泽渂最先发现华南普的异常,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发现了。
婆子在丹阙前停住脚步,落后华先武一个身位。
华南普盯着婴儿,沉默不语。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华先武也发现了,但他顾不上,道:“三叔祖,您看看吧!”
沉默片刻,华南普摇了摇头,道:“下去吧。”
华先武急了,道:“三叔祖……”
华泽渂断喝:“下去!”
华先武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出话来,转身和婆子向大殿外走去。
华先武出去了,华泽渂道:“三叔,有什么不对吗?”
沉默半晌,华南普缓缓说道:“此子不祥。”
不祥?
华泽渂腻味。
当初,小儿子娶越织桦,他就不同意,但奈何,小儿子寻死逆活,没办法,只得同意。
华泽渂不喜越织桦,现在华南普又说其子不祥,他虽然不在乎什么祥不祥的,但也愈发地膈应。
说着,华南普站起身来,道:“族长,老衲离开一下。”
华泽渂大吃一惊,他知道华南普离开一下的意思,是要走。
华南普回来,是给老祖祝寿,但寿诞还没到,华南普却要走,那个婴儿究竟怎么回事?
华泽渂道:“三叔,爷爷的寿诞就要到了。”
华南普道:“老衲尽量赶回来。”
华南普走了,所有人都是满腹狐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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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花园,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声喊着。
花园里,一个美妇提着水壶正在浇花,她听到女儿大喊,不觉皱了皱眉头。
美妇是林丽仙,华先武的大夫人。
到了母亲跟前,华翩跹停下,又激动地喊道:“娘!”
林丽仙瞪了女儿一眼,申斥道:“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总也记不住!”
华翩跹不理母亲的申斥,激动地道:“娘,妖精生的小弟弟不会哭!”
对这个女儿实在是没辙,女儿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林丽仙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华翩跹道:“小弟弟不会哭,医堂的人都去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爹带着小弟弟去风渊殿求三叔老祖。”
女儿这么激动,一定有其他原因,林丽仙道:“怎么了?”
华翩跹道:“三叔老祖答应给小弟弟看看,但见了小弟弟,三叔老祖却不给看,让爹带小弟弟下去。”
皱了皱眉,林丽仙道:“怎么回事?”
华翩跹道:“爹带小弟弟下去后,三叔老祖说‘此子不祥’,然后就走了。”
女儿走了,林丽仙继续浇花。
―――――
卧室里,越织桦坐在床上,满脸忧虑地看着儿子。
儿子一出生,不会哭,也没有其他婴儿正常的反应,但偏偏查不出来任何原因,身体一切正常。
忽然,卧室进来一个人。
看到来人,越织桦微微错愕,道:“田叔,你怎么进来了?”
田成林不是华家人,是越织桦的人,是从娘家带来的。
田成林虽然是越织桦的心腹,但不管越织桦怎么信任田成林,卧室,田成林也是不能进来的。
田成林低声道:“小姐,姑爷带少爷去求玄雨大师救治,但玄雨大师非但不给少爷救治,反而说少爷不祥。”
越织桦一惊,道:“真的?”
田成林点了点头。
越织桦心一沉,她对“不祥”这个词最是敏感,从小到大,“不祥”这个词就与她如影随形。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她长得太美丽了。
这时,田成林又道:“小姐,少爷危险。”
越织桦沉默。
华先武娶了她之后,便不与林丽仙以及其他的夫人同房,她怎么说也不行。
华先武这样的男人取多少个夫人都不是问题,但像华先武这样,就是问题了。因为华先武不与其他夫人同房,有太多的人讨厌她,甚至欲置她于死地。
如果儿子受宠,问题还不大,但现在,玄雨大师说儿子不祥,那儿子在华家,就非常危险了。
越织桦道:“田叔,不要担心,他是先武的儿子,没事的。”
田成林沉声道:“小姐,见过少爷之后,玄雨大师就离开华家了。”
越织桦一愣,问道:“玄雨大师为什么离开?”
“毫无疑问,为了少爷。”顿了顿,田成林道:“小姐,必须把少爷送走。”
“什么?”越织桦大吃一惊。
田成林道:“玄雨大师没有理由故意陷害少爷,他说少爷不祥,一定是少爷有不凡之处!”
田成林跪倒在地,眼里满是狂热,道:“小姐,族人需要少爷!”
越织桦闭上了眼睛。
她之所以嫁给华先武,也是为了族人。
现在,儿子最大。
留在华家,儿子有多大危险?
半晌,越织桦睁开眼睛,道:“怎么把孩子带出去?”
田成林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包袱,道:“小姐,我都准备好了。”
包袱里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同样一声没有,一动不动。
越织桦知道,婴儿定是喂药了。
―――――
佛光山,佛光寺。
佛光山,佛门第一圣地。
佛光寺,佛门第一寺庙。
佛光山,遍布寺庙,它们都是佛光寺。
佛光寺,僧众超过十万。
到了佛光寺,玄雨大师华南普去了后山塔林,进了一座骨塔。
骨塔是生骨塔。
生骨塔,人未死,塔先立。
生骨塔里,空空荡荡,中央盘坐一个僧人。
一袭袈裟金光灿灿,僧人容颜枯槁,长眉雪白,垂落地上。
僧人如木雕泥塑,无有一丝生气。
华南普跪倒在老僧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道:“上师,弟子有事求教。”
“讲。”老僧干瘪的嘴唇微微蠕动,分外怪异。
华南普道:“上师,敢问,转世,如实否?”
老僧沉默。
转世,佛门鼓吹的最卖力,其中,最神异的要数佛门大能转世。虽言之凿凿,但他们都没见过。实际上,这里面的猫腻太多。
他们是最大的大和尚,当然清楚实情,所以,老僧不说话。
华南普知道老僧的意思,过了会儿,又道:“上师,有魔转世否?”
华南普锲而不舍,老僧道:“不知。”
沉吟片刻,华南普道:“上师,昨日见一刚刚出生之婴儿,始见之,惊怖,继而,起杀念。”
老僧睁开双眼。
老僧双眼,始见之,觉浑浊不堪,继之,觉混沌,深不可测,如天地之未开。
看了华南普一会儿,老僧闭上双眼,道:“把他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