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鹏
在人生旅途中,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忘记,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值得忘记。2007年12月5日,是我终生难忘和痛心的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打破了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秩序,破碎了我正值中年蒸蒸日上的事业,也使我的人生足迹一下子跌到了低谷。我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踏上了失去人身自由后痛苦的艰难之路。
初涉这种失去自由的生活,我感觉到一切都是那样的恐怖和紧张,周围的气氛是那样沉闷,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和压力始终萦绕在我的内心,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想喊,我想叫,我想自由,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噩梦醒来还是依旧的铁窗生涯,我太郁闷了。
终于有一天,我在接见室见到了久别的妻子、儿女。先前幸福和睦、恩恩爱爱、谈笑自如的快乐家庭,在电话的两端默默无语,只有一家四口人无尽的泪水。还是我那天真无瑕、伶俐可爱的宝贝女儿哭着用那稚嫩的童言首先打破了沉寂,“爸,我想你,我想让你抱抱,你什么时候回家?”接着,我妻子说:“你给咱活得有点心劲。”正值青年的儿子说:“爸,你身体不好,千万把身体照顾好。”听到家人的问候,我无言以对,只有哽咽着喊着女儿的名字和不停地点头。也就是在那一刻,在被厚厚的玻璃隔开两个世界时家人问候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深处像一颗石子击到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激活了我这颗将要死去的心,使我懂得了责任的真正含义。
接见后的连续几天,我失眠了,心里未曾有过的激动,思绪万千,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心里未曾有过的激动和不安强烈地驱使我,打开了封闭已久的情感闸门,放飞着内心的自由,同时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这种负罪感很快又变成极强的责任意识,让我不得不振作精神,理智地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由于自己的不负责任而给个人、他人、家庭和社会带来的严重危害和后果,思考一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仁爱。
孔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一个不仁爱的人不可以长久地居于贫困中。心里没有仁爱的人,让他长期生活在困顿里,他是待不长的。他内心会烦躁,会看轻自己,会漂移,会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但是,如果给他一个富足安乐的日子,那么应该就很好了吧。孔子说,不仁的人也不可以长久地居于安乐中,你真给他一个富足安康的生活,时间长了也会出事。我所经历的“12·5”矿难中,被追责的一大批领导干部和监管人员以及煤矿企业的各级管理人员和煤矿老板,算是“长处乐”了吧。也就是说,不仁爱的人给他一个好的环境,最后也会腐化堕落,出现危险。
一个缺乏仁爱之心的人,你让他长期穷困不行,你让他长期安乐也不行,那么有了仁有什么好呢?“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仁爱的人他的心就安顿在仁爱之中了,实行仁德他就心安,不实行仁德他就心不安;而那些有智慧的人呢,知道仁德对他有长远而巨大的利益,他便实行仁德了。
孟子曾经说过:“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也就是说,能够“久处约”,也能够“长处乐”,内心安宁坦然,有仁爱做根本,行走于世界,这就是真正的大丈夫。
孔子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一个人有了仁爱,并不是要去做好好先生。仁者的是非判断是明确无误的。
孔子还说:“乡愿,德之贼也。”“乡愿”,就是指那些没有是非观念的好好先生。谁都不得罪,你觉得这种人好吗?孔子说,这才是“德之贼”,是道德败坏的人。就是因为有这些经常和稀泥、没有是非标准的人,才纵容了不好事情的发生。
纵观“12·5”矿难事故的前前后后,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如果煤矿老板和各级管理人员,都能深怀仁爱之心关注生命,在“安全为天”、“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安全责任重于泰山”等等这些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真正树立责任意识,依靠管理和监管,“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那么事故就不可能发生,“乡愿”也就不会成为“德之贼也”。
胡锦涛总书记说,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发展不能以牺牲精神文明为代价,不能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更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重特大安全事故给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了重大损害,我们一定要痛定思痛,深刻吸取血的教训。
在这次矿难中,105名矿工兄弟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他们中有的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和儿女,是家中的脊梁;有的是刚步入社会,正值年轻有为,还没来得及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尽一点孝,还没有结婚;有的是父子、是兄弟……一瞬间被这场厄运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留下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少年丧父这种人生中无尽的伤感和悲哀。
事故的教训是刻骨铭心、发人深省的,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和沉重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应对生命保持一种谨慎,一种尊重,做一名真正有仁爱的人。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每每想起这次矿难,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极度不安。一个人要天天摸着良心问自己,我能不能做到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人,内不愧于心,如果今天所有的事我都好好做到了,我就能踏实睡个好觉。我自个儿心里没有愧疚,那还有什么忧愁和恐惧呢?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这样的无情,谁不怀有仁爱,谁不尽职责,谁就得受到惩罚。经历过人生的曲折和坎坷,才能有发自内心的感悟和震撼,才能体味责任的重大。一个人生活在这个纷繁多变的世界中,责任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不管你从事何种职业,有多高的职位,也不管你在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必须时刻牢记安身立命之本,时刻牢记自己肩负的责任,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尽责。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时过境迁,物似人非。逝者已去,活者尚存。面对现实,我们只有调整自己的心态,在监狱这所特殊的熔炉里锻造自己,磨炼自己的意志,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彻底洗刷自己内心的污浊,不断矫正心理扭曲,让仁爱扎根内心深处,早日回归社会。
“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但愿悲剧不再重演;但愿我们能居安思危,怀仁爱之心,勇担责任。愿我们生活的社会,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引下,永远平安和谐!